學達書庫 > 簡瓔 > 手到情來 | 上頁 下頁


  「那麼,慢用,我先進書房了。」他對她禮貌的點了點頭之後離席,留下忐忑不安的她。

  事情不妙,他要跟她談什麼?他該不會什麼都記得吧!

  這麼一想,她就無心吃早餐了,心裡像吊著一隻水桶,七上八下的,最後決定立即與他面對面弄個清楚,就算他真的記得那又如何?錯的也不是她啊,她有什麼好不安的?

  不過,為了不想讓他覺得她很心急,她刻意又按捺了十分鐘才去敲書房的門,這已經是她耐性的極限了。

  她清了清喉嚨,揚聲清脆道:「霍先生,我是馮綠芽。」

  「進來。」

  她轉動門把走進去,撲鼻而來是一股難聞的煙味,她本能的反應是皺起了眉頭。

  他相當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呵,才剛吃完早餐就馬上抽煙,她下意識的看向煙灰缸,居然已經有三根煙蒂了。

  「聽說你昨天打了美桑?」他凝視著她,開門見山的問,順手撚熄剩下三分之一的煙。

  雖然美桑和管家都異口同聲這麼說,但他要聽她親口證實。

  綠芽打從心裡松了口氣,原來他要談的是這件事啊。

  「沒錯。」她直認不諱。

  她的沒有否認令他俊顏一沉,口氣跟著嚴峻起來。「馮小姐,我付你兩百萬,不是為了讓你打我的女兒。」

  她敏感的注意到他對她的稱呼從馮老師變成了馮小姐,這是不是代表著知道她打了他的寶貝女兒之後,他不再認同她老師的身分了?

  這麼一想,她的口氣也強硬了起來。「恕我直言,霍先生,有些過度頑劣的人就是不打不成器……」

  「美桑並不頑劣。」他截走了她的話。「她只是……」

  「只是有點不受教而已?」她搶回發話權,揚了揚眉毛,譏誚的問:「你可是要這樣說,霍先生?」

  蹙起濃眉,霍極鼎沉吟了下,決定不再與她唇槍舌戰,因為那是件愚蠢至極的事,而且對他們要談的事沒幫助。「總之,我不希望美桑再受到暴力的陰影。」

  「放心吧,令媛絕不至於那麼脆弱。」她用著嘲弄的口吻說,只要一想起那個小惡魔昨天對她的大禮伺候,她就忍不住變成毒舌一派。

  霍極鼎因她的評語拉下俊臉。「馮小姐,口舌之爭沒有益處,我希望你不是浪得虛名,而是有真材實料,能夠把美桑給教好,否則我會非常後悔雇用你。」

  綠芽的火氣瞬間被他點燃了。

  他在說什麼?

  她可不是對每個學生都來打這一招的,若不是霍美桑早已被寵上了天,她也不會出此下策,先以打來制伏她。

  而他,這個姓霍的居然暗諷她只是浪得虛名,這對向來重視名聲的她而言,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啊!

  「霍先生,你想知道你的寶貝女兒昨天對我做了什麼嗎?」她用一雙噴火的眸子瞪視著他,聲音因氣憤而急促響亮。「她在門上放水桶,淋得我一身濕,她在課本裡夾蟑螂屍體,嚇得我差點嘔吐,她故意打翻飲料杯子,讓我的白裙變紅裙,我只打了她一下,她卻哭天搶地的引來是非不分的管家助陣,她年紀小小,但演技實在高超,令我打從心裡佩服!」

  聽完她激動不已的一席話,他微微一怔,半晌才悶悶地說:「我不相信美桑會做這些事。」

  「或許吧。」她不怒反笑,嘴角上揚的表情卻極盡諷刺之能事。「令媛在你面前可能表現得只是有些驕縱罷了,但事實上,她會演戲,她很滑頭,她的心眼絕不像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她早就已經失去純真,她懂得怎麼激怒我,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惺惺作態的一個小孩子,她長得很漂亮,心腸卻扭曲極了,她不值得任何人由衷的疼愛她,因為她絲毫沒有可愛之處——」

  他的眉頭隨著她的話越蹙越深,像一潭不見底的井,她本能的住了口,驀然覺得自己好像說得太過火了。

  老天!她在幹麼?

  她怎麼可以跟一個九歲的小女孩計較?還非常沒有度量的細數她的劣行,並且是在那小女孩的父親面前。

  唉,她完了,可能真像她的好友韋淩珊所說的吧,平時她是一個善良富有同情心、隨和又好相處的人,可是一旦有人攻擊她,她會比誰都尖銳。

  而現在,她顯然已經尖銳過頭了。

  可是怎麼辦呢?覆水難收,難不成要向他道歉?

  她掙扎不已的看著他,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坦然的開口說聲對不起,她看到他微微牽動了唇線,已經有心理準備要接受他的炮火抨擊了。

  「如果你有把握讓美桑變成一個值得人疼愛的孩子,我就不再堅持反對你使用體罰。」

  她愣住了。

  他居然沒有發火?!

  她的心滑過一絲奇異的感受,這個男人,他太護短、太陰晴不定,也太古怪神秘,但是他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起碼他沒有在她知道自己不應該之後對她得理不饒人。

  「我知道了,我會盡全力的。」雖然兩人之間的戰火熄了,但她心裡還是像卡著一顆石頭般,感覺怪怪的。「那麼我出去了。」

  她轉身退出書房,舉止間幽然飄來一陣仿佛揉合了檸檬與桃子的花果香,這淡淡的香味令他微微怔忡。

  從她身上傳來的香味,好像昨夜曾出現在他的夢中。

  荒謬。

  他搖搖頭,揮掉腦中荒唐的想法。

  昨晚他喝太多了,根本就什麼事都不記得,還夢見了舒屏,甚至在夢中深吻了她。

  可是,當他在半夢半醒之間醒來,才失笑的發現自己居然睡在客廳的地板上,一切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幸好沒有被人看見他的失態。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然不能從舒屏帶給他的傷痛裡痊癒,成功的事業無法帶給他慰藉,他知道自己內心的那個破洞,始終在滴血,也始終在影響著他對美桑的教養態度。

  他知道美桑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他的錯,過去多年來,他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中,忽略了美桑的成長,也忽略了她需要愛,當他發現小小的她人格已經扭曲了之後,他從訝異到自責,但卻不知如何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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