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薰 > 閑妻鎮後宅 | 上頁 下頁
十四


  「玉兒,話不能這麼說,人總有分好人壞人,你那幾個哥哥是不象話,但不代表全天下的男人都不象話,你娘希望你有個歸宿,也不能說她錯了,哪個母親不希望女兒有人照顧,講直白點,你的親戚都不算親戚,萬一將來我跟你娘走了,你可怎麼辦。」

  霍小玉聞言心軟,低聲道:「那娘跟鮑姑姑便想辦法陪我久一些。」

  那些幾代傳承的大醫館怕得罪霍家,都不敢到她這出診,請不到好大夫,母親身體始終好不起來。

  多少錢的藥她都能買,但是藥方卻不是她花錢就能買到。

  鄭氏苦笑,「這哪是娘可以決定的。」

  「玉兒,鮑姑姑這便老實跟你說吧,李少爺是你娘托我找的,雖然不知道你到底不喜歡他哪裡,可當初他也不是請了就來,花了好些時間呢,你寧願相信柳大娘,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講到這,我可想起一件事情,我們搬入古寺巷後,娘從沒出過這宅子,怎會知道李益這人?」

  鄭氏歎了一口氣,「是故人。」

  是故人?莫不成爹爹跟娘提過?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可能了,爹爹跟娘提過雲州有個小國生,然後她這幾個月在找良人,娘也許想起那小國生的年紀,請了鮑姑姑去打聽,一打聽,發現這次應考的還真有此人,想起爹曾誇過他,這便想把女兒託付了。

  這李益雖然跟以前不大一樣,但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要分辨起來卻也不難,霍小玉知道,如果她肯,他一定肯。

  只是,這次她不肯了。

  ***

  自從霍小玉被鮑姑姑設計跟李益共訪昭然寺後,他十天半個月就會來古寺巷一次,卻不是找她,是找鄭氏——鄭氏早年在歌舞教坊待過,跟過不少異族老師學習技藝,尤其音律十分擅長,隨著時光過去,老師不教了,學生也忘了,那些少女時候苦練的曲子,慢慢成了絕響與殘曲。

  李益對音律頗為喜歡,知道鄭氏記性好,詢得鄭氏同意後,每隔一段時間便帶著紙筆過來錄殘曲,錄下全篇後,又會自己試著彈,務求沒對琴譜解讀錯誤。

  興許是有事情做,做的還是自己喜歡的事,鄭氏精神倒是不錯,霍小玉原本想要趕他,但看在母親氣色一日好過一日,便算了,心想,若母親能康復,她不介意常常見到他。

  李益求譜,每次都帶些東西,有時候是水果點心,有時候是酒樓的新菜,總之,他不會空手而來,但帶的東西也不會讓人有壓力,鄭氏跟鮑十一娘都就此誇過他,空手而來是無禮,但若禮重,收的人也覺得手重了,送些精緻吃食最好不過,等一兩個時辰忙完,鄭氏會留他吃晚飯——霍小玉不想讓任何人看出自己有多在意這個人,所以也只能同桌。

  桌上,他總是很能說。

  有時她甚至會想,或許這個李益是來還債的,前生要了她的命,這生,就替她母親續命。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鄭氏這幾年都不太好,別說走,就連坐著都要有人扶,李益第一次到古寺巷時,是鄭氏第一次走出自己房間,這幾個月下來,鄭氏待在院子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還能做一點小女紅打發時間。

  霍小玉自己也善琴,但她並不喜歡,她學習琴棋書畫,不過是為了之後做準備,她若跟鄭氏問琴譜,只怕是一點用都沒有,鄭氏反而會不高興的說:「你娘又不是小孩子,還用得著你哄。」

  但李益就不同了,他是真的喜歡,不單他喜歡,他表妹崔雅兒也喜歡,只不過崔姑娘是大家閨秀,這院子又是陪酒陪笑的,當然不好讓正經女子出入,因此崔雅兒總是托他把一些自己彈不好的琴譜帶來,詢問該如何運指,他學會了,再回頭教她。

  霍小玉心想,這崔雅兒也有心,怕是喜歡這表哥,卻又不好開口,所以換個手法——把自己不懂的地方跟表哥說清楚時,是一個下午,表哥再手把手教她,又是一個下午,日久生情,還不容易嗎,崔家只怕也是樂見其成,所以也沒阻止。

  至於自己,心情漸漸有所轉變。

  一來,鄭氏日子有寄託,精神漸好,為了母親著想,她反而希望他最好能十天就來一次,六七天來一次更好,鄭氏這幾個月都在錄譜,氣色真的比以前好很多。

  二來,李益有個美貌年輕的愛慕者崔小姐,包括整個崔家都想跟他親上加親,把前因後果串起來後,霍小玉更不想趕了,這人不來錄譜,崔小姐如何找理由跟他見面,如何日久生情?

  最主要的是,七月二十過了。

  她一直記得,李益是七月二十搬進古寺巷,兩人恩愛過後,他在三尺素絹上給她寫了詩,說,永不負她。

  他是世家公子,又是讀書人,自然有一點傲氣,而她,一面自慚形穢,一面又感謝他不嫌棄自己,起居飲食都由她親手打理。

  他對她不算和顏悅色,但大抵一般男子都是這樣對待女子,她甚至想,那是因為他把自己當妻子,沒把她當供養自己生活的女人,說話才如此,他有時凶她,她反而踏實。

  他一直很努力讀書,連過拔萃科,書雋科,這不是運氣好,是老天有眼。

  李益回雲州洛縣之前,信誓旦旦一定會回來提親,給她婚禮,給她名分,他要用大紅花轎迎她入李家大門。

  霍小玉以為自己可以是第二個趙喜娘——

  現在想來這樣也好,李家是什麼地方,花姐兒進了門,只怕不用一年就被找藉口休了,若是到時已經生下孩子,又從此見不著面,豈不是更心痛。

  二十歲的七月二十已經過了。

  他們雖然還是相遇,但僅止於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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