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薰 > 閑妻鎮後宅 | 上頁 下頁


  既然姑娘只陪酒,在庭院挑選上就特別講究一些,院子得大,得有涼亭,有花台,請匠人把庭院花草重新梳理過,乾涸的池塘也重新活起水來,讓院子看起來花盛葉茂。

  福氣忙,霍小玉也沒閑著,重新訂制了一批衣服鞋襪,請琴師量手作琴,胭脂水粉也請以前熟悉的老師傅重新做。

  進了醇酒,精茶,上好的薰香,城裡有名的糕點也都買了幾樣備著,另外再請了廚娘,粗婆子,這便準備得差不多。

  美貌,善琴,能論,加上官家之女的身分,名氣一下子打開了。

  京城的小鳳居雖多,可沒哪間姑娘能跟她比。

  隨之而來的,就是霍家的氣急敗壞——見過霍小玉的人不少,她跟幾個嫡庶姊姊,眉眼之間十分相似,眾人都瞭解「鄭氏行為不端」只是藉口,她貨真價實是霍大人的女兒,只是,誰又去管人家家裡事,被新任家主掃地出門,只能說鄭氏當年欺人太甚,沒給自己留下餘地。

  只是誰也沒想到,她的女兒會在幾年後做起小鳳居的生意,這下換霍家傻眼了,裝死裝不過,但上門要這庶妹收起生意也奇怪,畢竟都以那樣難聽的理由將她們掃出門,總不能又說「我們霍家女兒不能這樣抛頭露面」吧。

  朝廷的姻親關係千絲萬縷,有些跟霍家有過節的,會故意上門讓她倒酒,布菜,再找機會跟霍家幾個男丁說,「那個霍小玉,還挺不錯」。

  霍小玉也是故意的性子,知道客人跟霍家過不去,就會說些霍家的私事——哪個大宅沒醜事,醜事可以瞞得過外人,卻瞞不過牆內的人。

  三房梅姨娘來投靠的弟弟,原來不是弟弟,是定過親的鄰家哥哥。

  霍四太太的親弟因為考試之故,從旬州到京城,暫住在霍家客院,兩個多月後,卻被嬤嬤發現他與四房新姨娘互傳書信,四老爺當天就把新姨娘送給拉車的喬老頭,連帶四太太被打了個屁股開花——四房舅老爺當年說因為家中有急事,所以趕回旬州,那都是假的,他不回旬州,難道等四老爺拿棍子打他嗎?

  大太太齊氏當媳婦時,老怨恨婆婆偏心二房,居然在初一十五的祠堂奉茶裡加了香灰,被罰跪寫一千遍的女誡,自己懶,讓奶娘的女兒代寫,霍家老爺直接把她關祠堂,大太太在祠堂住了八個月,把萬遍女誡抄完,這才終於出來。

  大房嫡女知道母親被罰是四房告的狀,懷恨在心,有次上凜國公府赴宴,故意把雞湯倒在四房嫡女裙子上,讓她當場大叫出醜,還在腿上留了疤,黃了四房跟凜國公府的親事。

  還有,她那個已經嫁入平大人家的嫡姊回府時,知道父親送了自己一支寶釵,居然在庭園家宴時,把她擠落魚塘,當時可是深秋,庭院到母親的院子又有一大段路,她病了好幾日,霍家大房嫡小姐可真狠,一支釵子而已,就想要了十二歲妹子的命。

  霍小玉就這樣有意無意的,把霍家醜事往外傳,終於,霍文濤受不了了,再這樣傳下去,全家都不用做人了,遂讓妻子齊氏去跟她談條件,看她怎樣才肯閉嘴。她說,要自己的嫁妝。

  她雖未訂親,但父親早把她的嫁妝準備好了,有金銀,有寶飾,有兩塊田產,還有一支價值連城的紫玉釵——就是那支害她落水的釵子。

  玉無價,紫玉鮮少,價值更高。

  紫玉石是當年霍大人提出國策有功,皇上賞下來的,約莫六寸長,一寸寬,一寸高,呈現出透明晶瑩的紫色,由於太過希罕,是故美歸美,府中卻也沒人敢打它主意。

  她十二歲那年,父親請了京城有名的老工匠入府,讓他把那塊紫色瑩石打成首飾,老工匠畫了幾個圖案,她選了蝴蝶展翅。

  釵子完成那日,父親親口說,這是她的嫁妝。

  那日被趕出府時,霍文濤只准她們拿走院子裡的東西,但她的嫁妝卻是鎖在庫房裡,金銀是安身立命之本,而這支釵子,有著父親對她太多的偏愛,她無論如何都想拿回來。

  金銀她要,回憶她更要。

  齊氏聽到她如此說,連忙回去稟告丈夫,霍文濤一聽便覺得麻煩,這事說好辦,但也不好辦。

  嫁妝中的金銀田產早被他分給自己的兩個兒子,珠寶首飾也多送給兩個女兒,至於珍稀寶物,則由齊氏拿走,紫玉釵便在裡頭。

  想想,讓齊氏把自己那份拿出來,再從公庫出個一萬兩——霍家幾個女兒,出嫁都是一萬兩嫁妝,這樣應該沒問題。

  卻沒想到,霍小玉知道自己嫁妝有多少,金銀雖然差不多,珠寶首飾卻少了七成,最重要的是,她有兩塊田產。

  齊氏只好又回府中轉達,霍文濤一聽就怒了,一個小妾生的女兒也想有田產,父親是老了,糊塗,才說要給她,他才不會給,怒急攻心,完全忘了現在是他求自己的庶妹。

  又過了半年,當三個弟弟紛紛來跟他抱怨兒女說親不易,連帶他那嫁入平家的妹妹也因為當年推人落水之事,兒子都十五歲了,還對不上人家——有女兒的人家都會想說這平夫人當年能要妹子的命,現在就能要媳婦的命,誰敢把女兒許入平家,再者,霍文濤自己也是有感覺,大兒子相貌平平,當年訂親時很順利,小兒子長得好看,卻到現在都還說不上人家,明顯就是被害的。

  只講了這些,就讓霍家頭痛不已,而她在這大宅住了十五年,還有很多可說,萬一全講出來,霍家只怕要遠離京城,還得改名換姓,這才能過上安穩日子——霍文濤終於屈服了,讓兩個兒子把田產地契交出來,又叫女兒把拿走的首飾頭面都拿回來。

  於是霍小玉在十九歲那年,終於拿回她的嫁妝。

  要說有什麼不好的,即是她惹怒霍家,一些怕得罪霍家的醫館,不肯出診。

  她用得起最貴的藥,卻只能請次一等的大夫。

  鄭氏還是病著,所以她繼續做著小鳳居的生意,錢會用盡,有能力時多攢一點是一點,她不想再為了幾兩藥錢擔心受怕,只不過,不再提霍家醜事。

  嫁妝之事,當然只有霍小玉自己知道——有錢是好事,但不需要昭告天下。

  京城人只知道五年前被趕出家門的霍大人的女兒還在陪酒賣笑,一頓飯要十兩金子,雖然已經二十歲,但容貌卻更盛當年,來往者有朝廷官員,有文人雅士,求娶之人不少,不過她現在誰都還看不上。

  柳大娘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兩層船隻,船上數人,看樣子都是書生,正在品酒吟詩,裡面有老有少,那個青衫公子看起來約二十來歲,「霍姑娘,那船上的便只有那青衫公子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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