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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了,真是傻瓜。

  薛文瀾你這個大傻瓜,你快點醒,別夢著我,要看著我啊……

  不一會,周華貴就在辛嬤嬤的帶領下到來。一路上,辛嬤嬤已經跟她說了大概,火災是怎麼發生的,因為春樹巷外邊就有醫館,所以先回宋家,重點就是薛文瀾沒事,不過要好好調養,外科大夫已經同意這陣子住在宋家,可以放心。

  周華貴一見兒子就哭,但看兒子睡著又不敢大聲,只能低低的壓抑,半晌這才停住,轉過頭來看著宋心瑤,神色複雜。

  宋心瑤很驚評,她以為周華貴會撲上來打她的,一個想控制兒子的母親,沒想到兒子為了救她傷成這樣,能不恨她嗎?

  但周華貴好像迷惘多過恨意,雙眼有點無神,「有時候,我不知道是自己欠了你,還是文瀾欠了你。」

  宋心瑤不語。

  這怎麼好說,她還覺得是自己欠了周華貴呢,所以婚姻才會以和離收場,所以才會一個人生孩子、養孩子,一個人當一家之主扛起一個家,她原本可以不用這麼辛苦,原本可以有人依靠,但周華貴容不下她。

  「我以為把你弄走了,文瀾會變成那個只依靠我的乖兒子,會聽我的話、聽我的安排,可是也沒有,娟兒跟琴兒又漂亮又懂事,他偏偏不喜歡。你聽說過他斬了中樞侍郎的兒子嗎?那兒子在朝和縣推人致死,原本可以判個終身監禁,他卻斬了,你知道中樞侍郎的兒子是誰嗎,就是當年你在玉佛山上被人推落,那個帶頭推了你的人,也不知道是老天爺的意思還是怎麼樣,他做生意到了朝和縣,還恰好犯了錯,文瀾怎麼會饒過他——文瀾已經盯了他一年多了,就是在等他犯錯。」

  宋心瑤怔住,「我……我不知道,他沒說過。」

  「他當然不會說,他什麼也不講,以前還住在宋家時,我跟太太求來春花跟秋月給他,春花想討好他,沒想到漿壞了他的東西,文瀾發了好大的脾氣,連我都是第一次看他這樣生氣。」

  這件事情宋心瑤有印象,因為薛文瀾一直是個很穩重的人,會發脾氣實在少見,何況還是激怒,根本法想像。

  「春花漿壞的,是你送給他的兔毛圍巾,我們母子第一天上宋家時,你給他圍在脖子的那條,他當成寶貝,漿壞了,也還是寶貝,到現在,那條兔毛圍巾都還在他房中的櫃子裡,我讓他扔了,他也不肯,我不想他睹物思情,又不敢自作主張,怕壞了母子情分,這麼多年,你什麼都不知道。」

  燭火掩映下,周華貴顯出疲態。這幾個月,她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做錯事情不能裝作沒事,裝作沒事永遠不會過去,她得認錯,才能說其他。

  她污蔑了宋有福,污蔑了汪蕊,污蔑了對她有恩的宋家,讓宋心瑤自請下堂,這一件件都影響著文瀾跟宋心瑤的人生,現在終於也影響到她的人生,她很想自珍跟寶珍,可是沒資格要求看孩子。

  「你能不能……能不能……」周華貴艱難的開口。

  宋心瑤不解,能不能什麼?

  「能不能原諒我?我知道這樣說太輕易了,但我是真心認錯的……對不起。」

  三個月後,春樹巷,宋宅。

  榖雨時節,綠芽探頭,百花盛開,又到了宋心瑤最愛的茶花季節。

  宋家的花匠自然早早把粉紅色的茶花都搬了進來,一盆盆的,開得碗口大小,花形富貴,看著就喜氣。

  花匠今年另外搬了幾株兔兒牡丹,挺可愛的小花,有點像鈴蘭又有點像小燈籠,春風吹過,結在上頭的小花就搖曳起來,十分有趣,薛自珍跟薛寶珍最喜歡了,喜歡看、喜歡用手輕輕接觸,但卻不會去采。

  宋心瑤忍不住稱讚自己教得好,好花就要留枝頭。

  那場大年夜火事過後,他們母子三人就直接住在娘家了,娘家好,娘家妙,什麼事情都有人張羅,簡直不要太愜意。

  前陣子,許氏請來了王先生給家裡的孫子、孫女啟蒙,王先生以前中過進士,但因為寵妾滅妻被政敵拿捏著,當時皇上正在清政,不要品行有瑕疵的官,王進士就首當其衝被拔了功名,學問雖在卻過得很不如意,所以當許氏願意以一個月二十兩的銀子聘請的時候,他就答應了。

  驚蟄過後,宋新天的嫡長子宋安,庶女宋可人,跟薛自珍、薛寶珍四人就一起天天去書院上課。

  宋心瑤一邊感歎孩子大得快,一邊又想,最好一輩子都住在家裡,當娘的女兒真的太幸福了,她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想著想著,手中的兔子荷包就好了,絞了線,看看還是挺滿意的。

  「大小姐。」春分過來說:「薛大爺下朝了。」

  「快請。」

  「不用請,我自己進來。」薛文瀾的聲音。

  就見他大步流星的穿過垂花門,臉上藏不住的笑意。他的臉傷已經好了,中間發過兩次燒,不過都很快退下,現在雖然留了疤痕,但在宋心瑤心中,他卻更高大威武。

  當初受傷在宋家養了一個多月,能上朝後,他就回到了大理司直的官宅。

  他們在律法上的關係依然是官爺跟外室,只不過這個外室很逍遙,一直住在娘家當大小姐。

  薛文瀾現在半個月住在宋家,半個月回大理司直的官宅盡兒子孝道,只有一點差別——

  他住在宋家時,薛自珍跟薛寶珍會在牛嬤嬤的陪同下,去跟祖母周華貴團聚幾日。

  這是宋心瑤想了很久想出來的,讓大家都好過一點的方法,周華貴再錯,那也是薛文瀾的母親。

  自己是不想服侍她,但自珍跟寶珍多個人疼愛不是壞事,她不想跟周華貴一樣當個自私的母親,如果想用孩子懲罰周華貴,那不是愛,而是掌控慾的表現而已。

  當她把這意思跟薛文瀾說的時候,他很高興,又像松了一口氣。母親總是求他,想看孩子,可是他沒為這兩個孩子做過什麼,當然不可能有臉說「我帶孩子回家給我娘看看」,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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