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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兩人雖然年年見四次,但都是在宴席上,可沒這樣面對面過,宋心瑤發現薛文瀾雖然比她小幾個月,現在卻比她高半個頭。

  果然過了十二歲,就是男生的瘋狂成長期,連小時候長不太高的宋新天都往上抽高了不少。

  宋心瑤笑問:「表弟怎麼來找我了?」

  薛文瀾這些年每回看到宋心瑤都是盛裝打扮,從沒見過她這樣——散發、常服,身上一件首飾都沒有。

  素淨,卻像空谷幽蘭,有寧靜的美。

  又見她笑語嫣然,原本焦急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於是舉起手上的一本書,「這是我這趟回江南在一個老書鋪找到的,想著表姊或許會喜歡,便買了下來。」

  宋心瑤奇怪,接過手這才發現是一本泛黃的舊琴譜——大戶人家的姑娘,琴棋書畫都得學,她學得最好的是琴,不管快曲、長曲都能絲毫不差的彈出來。

  技巧是有了,不過琴譜難尋,這下看到喜歡的東西,眼睛都亮起來,馬上打開,是一支長曲,曲名是《若河光》,一頁一頁看下,宋心瑤嘴角露出笑意,這曲子她沒見過,而且看音調,中間有一段長快音,她在內心哼了起來,這要是能彈得好,定是佳音一首。

  於是笑意盈盈的說:「謝謝表弟,我很喜歡。」

  薛文瀾松了一口氣。雖然說是罕見的古譜,但他確實也不知道宋心瑤有沒有學過這支曲子,看她翻著樂譜的神色,又是喜歡又是興奮,看樣子是沒學過的。

  「表姊喜歡就好,那我回去了。」他不是打蛇隨棍上的個性,見目的達到便打算告辭。

  「表弟這就回去了,那我多失禮,先生說我的水丹青已經可以見人,我做給你。」

  水丹青是大戶人家才會學的東西,在茶水上作畫,有些是寫吉祥字,有些則是山水,要看天賦,也要看練習。

  薛文瀾心裡高興,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好,那多謝表姊。」

  大雅、小雅聽到小姐要試演水丹青,連忙把東西搬過來,煮熱水、放茶具。水滾了,就見宋心瑤束起袖子在茶水面做了起來,畫的是遠山湖水,水面一艘船,釣公半躺在船上悠然自得,又加上吉祥話。

  薛文瀾這幾年雖然埋頭苦讀,但該學的也沒落下,他雖然不會,但也知道水丹青不易,沒個幾年功夫做不出這樣的東西。

  於是拿起杯子,「表姊手巧。」

  「是吧。」宋心瑤見薛文瀾稚氣未脫的臉上隱隱有風霜之色,知道這一趟來回江南辛苦,於是問道:「表弟這趟回江南,可把事情都處理好了?」

  薛文瀾點頭,「差不多了。」

  他住在宋家一直沒花什麼錢,這幾年的月銀加上過年紅包總共有快三百兩,花錢把外婆跟父親的薄墓都修了,又跟一戶人家約定每月初一十五讓他們去除草燒紙錢,他已經預先支付五年的錢銀。

  至於薛家那些親戚,也不知道哪裡得來的消息,曉得家裡出了個年輕舉子,還回到江南,居然敢來客棧找他,不要臉的自稱大伯父跟二伯父,還說當時的房子只是替他們「保管」,不是真的要奪,船東賠的銀子也只是「保管」,讓他千萬不要誤會。

  然後又講,他現在可是舉子,他們認識好多大戶人家都對結親有意思,他的父親既然不在,就由大伯父做主了,還已經安排好他接下來要去哪幾戶人家做客。

  薛文瀾一概不理,房契不收、銀子也不收,只說自己什麼都記得,以後當了官會回報的——他就要他們提心吊膽,食不安、寢不穩。

  當然這些糟心事情沒必要跟宋心瑤說,於是只簡單講了祭祀的事情,又揀了路上一些風土民情來說。

  宋心瑤聽著聽著,突然笑起來,「表弟回一趟江南,口音又變了。」

  「有嗎?」薛文瀾倒是不覺得,這麼一提,或許還真的又不一樣。

  「人家說小時候的印象最深刻,等表弟老了,忘記京話了,說不定還記得江南話要怎麼講。」

  薛文瀾一怔,老了?他還沒想過這問題。

  他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子孫滿堂嗎?

  跟著誰一起子孫滿堂?

  他心裡有個人——雖然是專注讀書,但喜歡一個人又怎麼忍得住,原本能天天見面,後來變成兩天見一次,等她十歲過後,就只能一年見四次了。

  他沒跟誰說過,也沒人看得出來。

  這是這麼多年來,兩人第一次這樣靠近。

  素淨的她,比起盛裝時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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