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薰 > 逍遙和離婦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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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花廳吃飯,自然由袁朝陽跟家人說了這個好消息,全家上下都是一陣欣喜,一筆寫不出兩個袁字,袁朝陽要是混得好了,袁家哪會差呢,說不定有朝一日又搬回城中大宅子了,一人一個院子,幾個下人伺候,那可舒服了,不像現在,全家共住一個三進大院,雖然家務不用自己動手,但還是有點窄。 李姨娘討好了幾句,看著袁老爺心情好,提出能不能讓頑劣的袁大心從寺廟回家,哭哭啼啼說都三年多了,他知道錯了。袁老爺只說考慮考慮,袁大心當年故意推擠懷孕的柳氏使之跌倒,那可是袁老爺親眼所見,沒人誣賴他。 李姨娘見自己求沒用,只是哭,她入門時受寵,給所有人下絆子,別說都姨娘,文姨娘吃虧,就連袁太太她都敢杠,現在年華老去,寵愛不再,袁老爺開始嫌棄她沒讀書,困境就顯露出來了。 一頓飯,高高興興的開始,很掃興的結束。 袁朝陽想,歌伎出身真的沒辦法,就是這點腦子,這點肚子,後宅女人若是只靠容貌,好日子沒幾年的,受寵的岑貴妃難道只是長得好看嗎?岑貴妃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才能盛寵不衰。 因為李姨娘一直在哭,所以杜太君第一個溜了。當曾祖母的人,已經懶得跟個歌伎出身的姨娘講道理,李姨娘是兒子的侍妾,就交給媳婦去教,她年紀大了,只想看著昌哥兒,可姐兒,仁哥兒這幾個孩子長大,看著柳氏這胎平安出生,其他的她都不想管。 袁老爺這個兒子還是懂杜太君的,知道杜太君為何不快,趕緊讓昌哥兒送曾祖母回小跨院,昌哥兒童言童語說要牽曾祖母,杜太君臉色這才和緩起來。 袁太太見狀,直接讓大家回房洗澡睡覺,然後又吩咐柳氏身邊的周嬤嬤好好照顧,周嬤嬤連忙答應。 袁朝陽跟袁大豐說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這才回房。 梳洗,更衣,準備夢周公,躺在床上,卻是怎麼樣也睡不著。 想來想去,都是文書上那行字——監督,羽豐世子蕭圖南。 就這樣在床上翻來翻去,最後還是忍不住下床,怕吵醒守夜的大丫頭良辰,還輕手輕腳的,移開腳踏板,從床下拖出一個箱子,打開,裡面放著不少雜七雜八的事物,都是她小時候留下來的,而其中就有一條白色的貂毛圍巾。 袁朝陽是個念舊的人,這些舊物都用樟木箱子裝著,於是枯葉不腐,兩張仙人紙牌也像剛拿到的那樣鮮豔。 她拿起那條白色的貂毛圍巾,都十七八年的舊物了,但她保存得很好,白毛蓬鬆,觸手柔軟,她想起那年秋天拿到時,是那樣高興。 七歲男女不同席,這條白色的貂毛圍巾成了袁朝陽跟蕭圖南的小秘密。 入宮伴讀多年,他們十幾個孩子是一起長大的,袁朝陽覺得蕭圖南是很好的。 他曾經帶她去市集玩,也曾經帶她去放琉璃盞,元宵猜燈謎的市集是那樣熱鬧,還有觀音生日時廟中放焰火,他也帶著她去看了,還給她買了紅色的菩提串;皇上賞賜下來只有皇族有的貢品茶葉,她隔天就能從蕭圖南那裡喝到——當然不是只給她,那樣太尷尬了,他們都不是小孩子,還是得避嫌。 那日,東宮的宮女要煮茶,蕭圖南說他帶了父王給的好茶葉。 放學,他們從東宮的學堂陸續出來,蕭圖南追了上來,問她喜不喜歡今天喝的白牡丹,喜歡的話他明日再帶過來。 那年袁朝陽十二歲,蕭圖南也是。 少年已經比她高半個頭,太陽下的羽豐縣子清朗挺拔,眼神閃閃發亮。 若問少女時代的袁朝陽是怎麼想的,那蕭圖南是很好,很好的。 袁朝陽想到要見故人就覺得肚子痛,但現實的情況也不容她矯情,不要說只是肚子痛,就算她整個人都在痛,她也會爬去內務府。 她一定,一定,要成為第一個女子皇品商人,看看那些討厭鬼宗親還敢不敢亂介紹對象給她,和離又不是大罪,無子也不是她的錯,那些宗親真不知道哪根筋有問題,什麼破爛貨都敢端來她面前,是個男的就這麼了不起嗎?她袁朝陽偏不屑,她就要靠著爹娘跟祖母的寵愛任性活下去。 也有宗親不要臉的說——「你又生不出孩子,賺這麼多錢幹麼,不拿來幫助一些日子過不去的族伯叔,我聽說你又買鋪子了,正好,你族伯想做生意,正在找店面,就租給自己人吧,自己人,穩當。」 自己人不叫穩當,自己人叫可怕,她和離後開始做生意,也認識了不少掌櫃,大家的共識都是「除非同一個娘,不然都不穩當」。 真的,哪怕同一個爹都不穩當啊,「親戚」算什麼關係啊,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還想染指她的鋪子,一個月跟外人收十兩不好嗎,租給自己人,只怕五兩都拿不到,還會被賴賬。 她不願意,宗親又有意見了——這麼看重錢財,不是好事。 啊喲,銀子這麼美,怎麼會嫌少,她將來銀子要給侄子侄女啊,大豐大富的孩子都是她給遺產的對象,銀子放著又不會發黴,她幹麼急著給出去? 況且不做生意都不知道,女人能自由出門多舒服,人人喊她一聲「袁大小姐」有多舒服,看著鬍子花白的商行長邀請她參加商會有多舒服。 祖父致仕後他們從城中搬到城南,城中官宦人家多,比較保守,城南生意人多,加上還有異族人,民風相對開放,別說和離了,再嫁三次的女子都大搖大擺的上街,沒人會多看一眼。 不是她袁朝陽在臭美,有時在布莊接待一些官家夫人,少夫人,她都能感受到她們的羡慕,她不是依附在誰身上的某少夫人,她就是她自己,袁家大小姐。她想花錢,自己有,不用看誰臉色,最好的布料,最好的首飾她都能用,就算用上最好的東珠,冰晶玉,也不用顧忌長輩會不會覺得她奢侈。 她覺得這樣很好,當然很感謝家裡的寬容,一般來說,和離要兩家相談,訂親要媒婆,和離也要見證,但她是突然帶著和離文書就拉著嫁妝回家的,家人知道她和離後都說不出話,意外,錯愕,等知道是無子的關係後,又混合了生氣與羞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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