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薰 > 茶莊女掌櫃 | 上頁 下頁
四十一


  「是,那老丫頭本也以為自己眼花,但這庶六少爺,她可是親手帶到六歲大,少爺的耳朵後面有三顆紅痣,左手拇指些微外翻,眉毛還有舊疤痕,老丫頭說,那庶六少爺調皮,小時候從羅漢床上跌下,磕在踏板上頭,讓她們一群姊妹跪了一整夜,那疤痕至今還是看得到,她是不會認錯的,只是舊主何以成了新主家的賣身僕人,卻是怎麼樣也不明白,所幸,老丫頭雖然出了那大戶,但畢竟在深宅待了多年,手段還是在的。

  「花了不少心力,最後倒是知道了,那大戶太太一直視一個傅姓姨娘為眼中釘,傅姨娘也不是傻子,早放了一個姓黃的丫頭在太太身邊,太太當時要弄死庶六少爺的藥物,給那黃姓丫頭換成了假死藥,再把庶六少爺交給了對那寵妾忠心的下人,那庶六少爺落過一次水,養病期間又被下過一次毒,身體始終不好,無法長途跋涉,主僕只能在同個州縣居住,怕被大太太發現,始終深居簡出。過幾年,那庶六少爺身體養好了,想去雲州長住,卻沒想到山中遭難,下人死了,庶六少爺被好心人給救了,那老丫頭作夢也想不到,舊主居然跟自己在一個大宅裡這麼多年,輾轉到京城這才見到面,姑爺你說,這故事奇不奇?」

  江嬤嬤頓了頓,「那老丫頭憐惜舊主身世,又疼惜新主命運,便聯合起另一個老奴,使了個計謀,讓兩人成了親,新主死心眼,不論榮辱,不論富貴,都會陪在丈夫身邊,舊主若得此人為妻,則三生有幸,至於舊主,一來早有耳聞是有擔當之人,二來,那老爺只怕還是沒能忘記寵妾,將來也許上天垂憐,能認祖歸宗,這兩項加起來對新主而言,都是再恰當不過的人選。」

  ***

  程商覺得離譜,但後來的發展卻是不得不信——原來邵總管在金嵐茶莊初見他時,便有感覺他容貌與安寧公主相似,聲音同皇上年輕時無異,那個跟在齊掌櫃後頭低頭的嬤嬤,又有些像彩晨宮的葉荷……

  心知有異,入宮稟告傅皇后,卻不想黃宜臉色都變了,這才跪下來說,當年她跟在譚皇后身邊,譚皇后嚴厲,宮女若有事沒人敢開口懇求,當時她母親被不孝弟弟趕出來,暫時居住在親戚家,親戚傳了口信讓她想想辦法,她只能去求一起入宮時的姊妹良月,良月是跟在田昭熙身邊服侍的,田昭熙人好,允良月出宮去替她安置母親,大抵又覺得被兒子趕出門的女人可憐,允許良月一月一探,黃宜的月銀便由良月每月替她送去母親處,一半給母親,一半給親戚,親戚得了錢,便也不嫌多個人吃飯,對她母親和氣起來,幾年後她母親過世,牌位也直接放在親戚家了,照樣給銀子,親戚不差那一炷香。

  田昭熙遇難,她想回報這恩德,偷偷把藥物換了,讓六皇子以假死狀態運出宮,再由良月帶到已經租好的房子照顧,六皇子身體大好後,良月說田昭熙娘家在雲州,不如帶去雲州託付給田昭熙的兄弟,讓他換個名字當舅舅的養子,照顧起來總比靠她一個宮女強,為了彼此安全,以後都不聯絡了。

  傅皇后聽到這裡,心裡已經有數,讓邵總管盡力去查。

  查著查著,就是一堆人上了程家的宅子——戶部掌司除了帶來黃宜與葉嬤嬤對質之外,還帶來了宮中的畫師與太醫。

  皇子皇女,一年一幅像,比對了六皇子的最後一幅,眉眼鼻唇的比例與程商完全相同。

  至於身體,是半年一錄,胎記,傷痕,手指截比,全部做有圖格,一一對來,竟是絲絲吻合,就連他腳心上這樣的地方有塊雲狀胎記,都與宮中記錄相同。

  最主要的就是他被救之後,曾在附近縣衙留過的畫像跟衣服,也被拿到了,衣服鞋子那些已經是一般常人所用,但腰帶與袖巾卻是宮中織物。

  宮中織物最好找出處,讓尚衣局查過,即能知道是哪年送往哪間宮殿,作為何用,翻出記錄,那腰帶與袖巾都是送往彩晨宮的。

  事情至此,已經沒什麼好懷疑了,戶部掌司帶頭給他行禮,請他入宮先去跟皇后娘娘請安,再由皇后娘娘帶他去禦書房,皇上若知道他還在,一定很高興——程商只能慶倖,自己早把下人遣開,不然這會,該有多熱鬧。

  「六皇子既然多年前病逝,那就繼續病逝吧,我對以前的事情早不記得,現下只想好好過日子,有勞大人走這一趟了。」

  那戶部掌司早得了邵總管一番話,知道這皇子雖然成了賣身奴僕,但卻挺有脾氣,不是趨炎附勢之輩,笑說:「您也許埋怨皇上當年沒有護著田昭熙,可是安寧公主總是無辜的,若不是當年的傅韶妃,安寧公主只怕是要老死在思過房了,您恩怨分明,更當入宮,好歹見見妹妹,也跟扶養公主長大的皇后道個謝。」

  戶部掌司見他神色動搖,又補充道:「安寧公主十二歲時已經知道自己並非傅皇后所出,雖然母女之情不變,但公主若知道六皇子還在人世,一定更高興。」

  認了這血親,他即是榮華富貴,但老實說,他也沒很希罕,要銀子他有的是,即使是太子的庫房,銀子都未必有他多。

  但親生妹妹……他還真想見見,聽說安寧公主膝下一男一女,所以,他當舅舅了?

  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歷代皇后巴不得皇子死絕,傅皇后再佛心,也不可能有這等善良。

  「傅皇后何以要助我認祖歸宗?」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邵總管聽到這句,笑了,揮揮手,除了戶部掌司外,其它人全退到門邊,「六皇子好生敏銳……譚氏被打入冷宮正好十年,最近以她的侄女譚昭熙為首的一群嬪妃紛紛向皇上懇求開恩,皇上似乎有些鬆動,命人整理鳳翔殿,傅皇后當年能扳倒譚氏,那是天時地利人和,再來一次,可未必有那機運,再者,當初大皇子其實是被譚氏所連累,本人並無過錯,若是譚氏得以回到鳳翔殿,那麼譚家勢力也許下一步就會推動恢復舊太子,傅皇后想讓六皇子回宮相認,主要是想讓皇上想起當年田昭熙的冤枉,進而記起譚氏做了什麼事情,傅皇后對六皇子,只有合作之意,絕無相害之心。」

  說完,退後一步,「如此,六皇子可安心了?」

  「那好,我明早入宮見傅皇后。」

  戶部掌司覺得汗都快流下來了,一般人知道自己是皇子,會高興得飛上天,這人卻是不感興趣,現下好不容易讓邵總管說動,居然要等明天,「六,六皇子,皇后娘娘還在等您的好消息呢。」

  「太晚了。」

  「這是天大的喜事,皇后娘娘不會嫌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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