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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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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誼彥繼續往下翻閱著,臉上的笑容卻逐浙地消失。正確來說,應該是當承學的周記內容開始提到他的工作的時候,關誼彥就笑不出來了。 我昨天才知道,哥哥做的工作真是一個很差勁的工作。我知道哥哥是為了我們的生活,才會選擇這種工作,但是,我還是無法原諒這種為了錢而放棄尊嚴的事。 就算我再怎麼反抗,哥哥還是一點也不打算放棄現在那份工作。我不瞭解。那種工作真的那麼好嗎?如果是為了我們,我也可以去打工賺錢,我已經夠大了。人人就是喜歡看輕我們吧。 原本以為還可以再活半年的媽媽,就這樣忽然去世了。我沒有爸爸,現在連媽媽也沒有了,但是很奇怪的,我沒有太傷心。或許是因為哥哥看起來很可靠吧,他就是那樣子的哥哥。 從此之後,家裡就剩下我們三個人。我還能上高中嗎?我不想成為哥哥的負擔,他自己也很用功念書,應該是想在大學畢業之後繼續升學才對,他會不會為了我和妹妹,放棄繼續念書?如果是的話,我一定不會感謝他。 昨天才知道私立高中的學費很貴,我一定要努力考上一所公立的,然後自己打工,自己付學費。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抬起頭,開口要哥哥辭去現在那份工作了吧? 忽然,關誼彥感到一陣不舍。 他這個弟弟真的長大了,在不知不覺中,長到了他無法置信的地步。 母親去世之後,關誼彥一滴眼淚也沒掉過。他是承學和思雪僅剩的靠山,如果他倒了,他們兩個還能倚靠誰? 然而曾幾何時,這個在他的庇護之下長大的弟弟,現在竟反過來想讓他倚靠…… 一種再也無法負荷的感覺直湧而上。 是啊,誰不想要有依靠?在他痛苦的時候,也會想找人抱怨;身心俱疲的時候,也希望有人能抱著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更是希望有個人能坐在他身旁,握著他的手,只要握著他的手就好。 然而,他總是聆聽別人抱怨的那個人;他總是在別人失意的時候,擁抱著對方的那個人;母親去世之後,他是緊握別人手掌的那個人…… 當他真的沒有心力再去裝模作樣的時候,他第一個想見的,是她,是這個叫璩佑貞的女人。 「算了。」 他猛然合起掌中的周記,將它放回那疊本子之上,然後拿起桌上的溫開水啜了一口。 「我還是再回去上班比較實際一點。」 「咦?你不是下班了嗎?」她望向時鐘,不到八點半。 「現在才幾點,店才剛開門,用膝蓋想也知道我是臨時跑出來的。」 說完,他拿起那件已經濕了一半時外套披上。 璩佑貞凝視著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覺得自己現在可以說出什麼有營養的話。她知道關承學的周記觸動了他心底的某些東西,而這些東西是他最不願意去面對的。 「我先走了。謝謝你的自來水。」他丟下一句話,背對著璩佑貞,然後頭也沒回地走向大門口。 「我送你下樓。」璩佑貞也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還知道怎麼到達一樓。」說完,他逕自開了門,走出去,然後開上門。 他一直沒有回頭再看她一眼。 璩佑貞怔怔地站在門前。她知道關誼彥就站在外頭,就站在這扇門的後面,因為她沒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 隔著一扇門,她知道他就站在門外,沒有離去。 關誼彥背靠著門扉,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抬頭,望著那有些受潮的天花板發愣。 從他懂事以來,他從沒這麼想哭過。 ……很奇怪的,我沒有太傷心。或許是因為哥哥看起來很可靠吧,他就是那樣子的哥哥。 關承學寫在周記上的字句,浮上了他的腦海。 鼻一酸,關誼彥低下頭,眉宇深鎖,他緊咬下唇,硬是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很可靠的哥哥不應該躲在門後任憑眼淚滑落吧。 仿佛感受到他的不安,璩佑貞不自覺地伸出雙手,輕放在門板上。關誼彥的情緒似乎越過了那扇門,微微地傳遞到她的掌心裡。 她應該要在這個時候,伸出這雙手臂去緊緊抱住他,不是嗎? 但她知道她不可以這麼做。 她知道,在他還沒準備好要在她面前展露傷口之前,她若擅自跨出了界線,那麼他會像一隻負傷的老鷹,在自己面前張開那雙受傷的羽翅,毫不猶豫地飛出她的視線之外。 關誼彥,他就是如此——帶普滿身傷痕,卻傲然挺立。 淩晨,大雨持續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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