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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杜芯儀每次看著他就會有落淚的衝動。她向來不是那麼軟弱的人,向來都可以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可這個男人,每次都要透過那層厚重的面具去看真實的她,總想將她赤裸裸的拖出保護殼。

  他犀利得讓她感到害怕,卻又莫名的想要依賴。

  在她頸後的手突然放鬆了力道,輕力的為她按摩了起來。她雙肩緊繃,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她不知道他在幹嘛,她害怕他接下來的每個舉動,甚至連個眼神,她都怕得無力而逃。

  「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在他管轄的範圍內,他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這是他給自己的承諾。

  杜芯儀搖了搖頭,像是不能相信,又像不敢相信。

  他溫軟的大手緩緩移到她頰邊,他眼底的溫柔回來了,好看的唇微揚,他低聲道:「別怕,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他的眼神要求她的信任,而她的心卻忍不住發冷。她感覺到恐慌,面對一擁而上的未知情緒,害怕得不知該如何處理是好。

  他的手離開她的臉,大大的手掌攤開在她面前,語氣溫柔的說:「說你會相信我。」

  只要她說,他便會用盡全力去保護她。

  杜芯儀看著他的手,明明只需要將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裡,只是一個如此簡單的動作,可是,她卻覺得這比讓她去摘星還困難。

  她想要相信他,想要試著打開自己的心房,但,她沒有辦法,她做不到。

  她閉上了眼,小手死緊的揪著自己的裙擺,最終,她低下了頭,無聲落淚。

  從她眼底流出的淚水安穩的淌進了他攤開的掌心裡,她的眼淚是有溫度的,就像她內心的恐懼一樣,是有心跳的,是活著的,分分秒秒都在侵蝕著她。

  她還是選擇將他遠遠的推開。他的眼蒙上一層紗,但,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她已失溫的眼淚包在自己的掌心裡,然後縮回了手。

  她感覺到他的氣息遠離了自己,她急切的睜開眼,迫切的對上他略微失望的眸,她抿了抿唇,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不想就這樣放棄她,卻又無法看著她繼續如此痛苦下去,於是,他讓她自己選擇。

  「角色的決定是不可能變更了,如果你現在要退出,我還可以負起責任。」

  他的話無疑將她推入了見不到光明的黑暗裡。

  如果她選擇退出,那麼他將會永遠討厭她;但如果她選擇繼續,那麼,她勢必要天天活在恐懼裡,不,是要無時無刻都貼近恐懼。

  想到了這裡,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的內心不停的告訴自己:就讓他討厭好了,反正你早就不想待在演藝圈了,你就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了,根本不需要猶豫。

  光是想到他的厭惡,她便感到自己的心痛得要爆掉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在乎全世界的人都討厭她,可,她就是不想從他眼底看到一絲反感。

  她在乎他的想法,她在乎他的每句話,但,卻又無法敞開心去相信他,這是多麼的矛盾!但,事實就是如此。

  她沉默了好久,最後,低垂著頭,輕聲道:「我會繼續演下去。」

  她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決定而已,她卻像是耗盡了所有的精力般,頓時間憔悴了許多。

  他很想表現得溫柔些,但,身為一個專業導演,此刻他必須用工作上的態度對待她,他必須一視同仁;他站起身,伸出了手。「那麼,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杜芯儀有些恍神的站起身,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的。

  孟思翰輕微的挑起眉,為她太過冰冷的手;她的溫度像被抽光了般,就連她臉上的粉色胭脂也瞬間黯淡。

  她抽回了自己無力的手,不想貪戀他掌心裡傳來的溫暖,她提起沉重的腳步,在經過他身邊時,他又突然開口:「既然你已經選擇要留下來,那麼我希望往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情形,你能給我保證嗎?」

  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像是他正逼著自己去跟兇猛的野獸同床共枕一般。

  最後,她咬緊了牙關,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看輕,就連她內心的恐懼也不能被任何人發現,因為她杜芯儀是一名專業演員。

  「我保證再也不會有同樣的情形發生。」她肯定的給予承諾。

  而她的承諾宛如一扇沉重的鐵門,將自己牢牢的鎖在房內,而他被隔離在外,永遠也別想靠近她一步。

  造成這個局面的人,是他自己。

  他知道她受不起人家激怒,卻硬是用了最卑鄙的手段來逼她留下來;是他太過自私了,他擔心自己會後悔。

  或許,他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

  「孟導演,請問我們現在可以回到會議室了嗎?」她突如其來的禮貌刻意疏離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同樣冷情的眼,然後,皮笑肉不笑的做出個手勢。「請。」

  他們一前一後走回了會議室,而長達四小時的會議中,杜芯儀沒再看過他一眼。

  她可以跟每個演員有說有笑,念起稿子來也生動有趣,但當視線不小心對上他的,就會迅速冷卻下來,然後若無其事的撇開視線,小心翼翼的避免與他對上。

  老實說,她工作上的態度表現得相當出色,然而,他卻非常不喜歡她用那種淡漠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她根本不需要他一樣。

  驀地,他怔了怔,為了自己想被她需要這個想法嚇到了。

  于公,他是導演,而她是個演員,他只需要她在工作上表現傑出,達到他所要求的水平即可;於私,他與她相識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他們雖曾有過幾次短暫的接觸,卻算不上熟稔,但,他為何如此想要被她需要?

  他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還可以看到她的淚水停在自己掌心。她看起來是那麼脆弱,就像精緻的紙娃娃般,只要一個用力,隨時都能將她給撕毀;而他,為什麼如此渴望能用自己的雙手守護她?

  他握緊了手,將內心那抹蠢蠢欲動的情感壓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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