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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葉舒遠等他們離開後,才換下自己的衣服,然後用秋兒取來的水為歆怡擦拭臉和四肢,再為她換上康嬤嬤找出的輕便衣裳。

  視線接觸到她美麗的胴體時,他的心跳速度加快,雖然他竭力保持鎮靜,但是替她更衣的雙手仍不自覺地戰慄著。而她虛弱蒼白的模樣,也讓他的心裡生出了一種無法說清的憐惜之情。

  輕輕用涼水擦著她的額頭,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乾裂的嘴唇和失去光澤的秀髮,他非常後悔自己這幾天對她不理不睬,責怪自己心胸狹隘,只因那點男性尊嚴受損,就忘記了對她的責任,如果他一直在她身邊,就會在她暈船症狀一出現時照顧她,那她也就不會受這麼多的苦。

  想到昨夜的驚濤駭浪中,她正承受著巨大痛苦時,自己卻蒙頭安睡,他的自責更深了。懷著贖罪的心情,他發誓要好妤照顧她,不讓她再承受痛苦。

  在他用涼水擦拭她的額頭時,歆怡醒了,羞澀又驚訝地發現他正在接替自己的奴婢侍候著她,這讓她很難堪。可是虛弱的她無力拒絕他的照顧,而他的懷抱遠比床榻和窗欄舒服許多,他的雙臂為她築起了平靜安全的港灣,因此她不再抗議他將她抱在懷裡,也不再反對把頭安置在他的臂彎中。

  擔憂格格的康嬤嬤和秋兒沒有睡太久就來了。

  看到額駙盤腿坐在床榻上,將換過衣服的格格保護地抱在懷裡,以避免她在船體搖擺中受到太大震盪時,兩個奴婢都很欣慰。

  秋兒為葉舒遠取來餅子和涼水,那是船上因暴風雨不能起火做飯時吃的粗食。

  吃完飯後,天漸漸黑了,艙內只有窗外透進的淡淡夜光。

  歆怡神志模糊,她早就空了的胃部已吐不出任何東西來,可仍翻攪得令她不時發出難以抑制的幹嘔,每一次嘔吐後,她更加虛弱。

  她不喜歡以既邋還又醜陋的模樣面對他,很想振作起來,可是卻全身發軟,根本無法做到,不由沮喪地想:他最在意女人的外在形象,可她現在醜得像鬼一樣,還吐在他身上,他怎麼能夠不嫌棄她、不訓斥她,還把她抱在懷裡呢?

  難道是因為他可憐我?同情我?她迷惘地想。

  是的,一定是這個原因。想起當他吃晚飯時,將一小塊餅子放在她嘴邊,鼓勵她吃下去時的眼神,她更加肯定就是這個原因。

  這個原因雖然令人失望,但知道他是個好心人,她仍感到極大的安慰。

  隨著夜色加深,光線越來越暗,她不能再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那憐憫的目光一直環繞著她,而他身上清爽的氣味也安撫著她,她翻騰的胃部似乎平靜了,她緊繃的身軀也逐漸放鬆,神志漸漸模糊……

  感謝老天,她終於睡著了!

  感覺到她睡著後,葉舒遠高興地想。對暈船的人來說,睡眠非常重要,因為它可以緩解暈眩感,進而減少嘔吐。

  「額駙,格格睡著了,你也躺下睡會兒吧?」附近傳來康嬤嬤的聲音。從歆怡的呼吸聲知道她睡著了,老嬤嬤也很高興。

  「我會的。」葉舒遠小聲回答。「你和秋兒都去睡吧,天明再來。」

  「奴婢們就在門口守著,以防格格夜裡嘔吐。」

  秋兒也不放心離開地說:「康嬤嬤,我留下伺候著,你去歇息吧。」

  葉舒遠道:「不用,你倆都去歇息。這裡有我,不會有事的。」

  康嬤嬤有點猶豫,但想想這正是額駙和格格彼此增進感情的機會,便轉身對秋兒說:「既然額駙都說了,那我們走吧,天亮再來。」

  離開前,康嬤嬤先替他拉開被子,搭在他們身上,說:「雨夜天涼,格格體質正弱,額駙也別受寒了。」

  葉舒遠暗自驚訝這個上了歲數的老嬤嬤竟有如此好的眼力,這麼黑的地方,她居然能將被子準確地蓋在他們身上。

  可他哪裡知道,一輩子都在侍候主子上床下床、跑進跑出的老嬤嬤靠的不是眼力,而是一種感覺,一種習慣。

  兩個奴婢離開後,葉舒遠試著躺下,卻發現他若躺下的話,就很難保證歆怡在船身搖擺時的平衡,因此他決定還是坐著。

  將歆怡身上的被子蓋好,摸摸她冰涼的額頭,仍有不少冷汗,他調整好她的姿勢,靠著身後的艙板,閉上了眼。

  今夜的風雨似乎沒有昨夜大,因為得知格格的不適,船行的速度也慢了些,因此船沒有那麼顛簸。可是在黎明前,因為漲潮的關係,船體再次起伏搖擺。他用雙臂緊緊托著她,固定住她的身體,減少她的晃動。

  也許是因為太過虛弱,她需要睡眠;也許葉舒遠的保護確實得到了作用,也或許是昨夜到今晚的折騰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而她的腹中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吐,反正自從有了葉舒遠的照顧後,她沉沉入睡,劇烈的船體起伏和搖晃只是令她發出了幾聲無意識的呢喃,但並未真的吵醒她。

  天亮了,風雨減弱。

  當康嬤嬤和秋兒前來侍候主子起床時,看到額駙仍如昨夜那樣坐在榻上,懷裡抱著沉睡的格格,不由得驚訝與感動。

  「額駙一夜沒睡嗎?」請過安後,康嬤嬤關切地問。

  葉舒遠輕聲說:「靠著艙板睡了會兒。」再看看懷裡的歆怡。「她睡得不太安穩,倒是後半夜沒再怎麼吐了。」

  「那就好。」康嬤嬤欣慰地說:「虧得有額駙,否則格格可要受大罪了。」

  見秋兒要給格格洗臉時,他制止道:「別弄醒她,讓她多睡會兒。」

  就這樣,雖然外面風雨不停,浪潮洶湧,但在葉舒遠的懷裡,歆怡睡了長長的一覺,等她醒來時,已是午後。

  翌日,船終於緩緩地通過了危險河段,在風雨中繼續往目的地前行。

  雖不再有駭人的大風大浪,但船身的晃動依然讓歆怡渾身冒冷汗。受夠折磨的她,現在把葉舒遠當成了護身符緊緊抓在手中,片刻都不願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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