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甄 > 續弦妃子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在葬禮期間,她見到了前來弔唁的輪台兵馬亭都尉曹將軍,因此得知常惠仍被拘禁在匈奴王宮;漢皇已增派軍隊給他,他正與匈奴單于就蘇、常二使受囚一事進行交涉,芷芙也與他有聯絡,目前她正以妻子的身分,照顧陪伴著常惠。

  接獲這個消息,解憂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一半;有芷芙在,常惠不至於那麼孤單,生活中也可以少吃些苦。

  她希望自己能多幫他一些,可是,她連自己都幫不了了,還能幫誰?

  解憂心情沉重地想著目前的處境,雖然她仍愛著翁歸靡,但要教她與好妒多詭計的桓甯分享夫婿,她絕對不同意;再加上翁歸靡曾經對她有過羞辱,她更加寧願做個「棄婦」,也不願「改嫁」。

  葬禮過後,她親筆上書長老議會,請求為先王守身,終身不嫁。

  書信送去後,幾天都不見回音;她讓馮嫽去打聽,卻只打聽到翁歸靡不贊成。

  他不贊成有什麼用?只要長老議會通過就成,可是長老們,幹什麼去了?

  心情煩悶的解憂,走出臥室,來到樓臺上,眺望白雪皚皚的遠方,忽然看到在「飛雁宮」的對面,搭起了一座四周圍著彩旗的新氈房。

  她驚問:「嫽兒,我怎麼沒看過門前這座新氈房?」

  「昨夜才立起來的。公主都兩天沒出這宮門了,自然沒看見。」

  「誰要住這兒?」她心裡不安。

  果不其然,馮嫽笑著逗她。「新王和他最愛的夫人唄。」

  解憂冷笑。「你若以為他最愛的夫人是我,那你就錯了!」

  馮嫽大驚。還在夏都時,她和芷芙就看出公主與新王情投意合,過去是礙于先王,所以這兩人不曾表白,現在有了現成姻緣,公主為何反而不樂意?

  她隨即又想起先王去世前,她們進山找格木,公主夜宿新王家的事。第二天相遇時,她曾發覺公主對當時的新王很冷淡,不由問道:「公主和新王吵嘴了?」

  「沒有。」解憂冷靜地說:「為了大漢江山,我不會跟他吵。」

  她的確不會跟他吵,因為他現在是烏孫王,他們不再是單純的男女,現有兩國橫亙其間,所以她得小心處理與他的關係。只盼長老議會,能給她滿意的答覆。

  就在她焦慮等待時,翁歸靡因無法再拖延,只好召開長老議會商討她的請求。

  「右夫人立意為先王守身,此乃好事,隨她去吧。」紅牛族翕侯說。

  國師點頭。「漢公主如嬌豔的花朵,尊為國母,供奉朝拜,既有尊位,又遂了願望,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一聽連國師都贊同,翁歸靡急了,立刻反對。「雖然尊重她的選擇沒錯,可是壞了祖先定下的制度,如此萬萬不可。再說,吾等感恩匈奴對我先祖的救護之德,但又不甘長此蜷伏於其肘腋之下,才有了北娶匈奴公主,南迎大漢公主之策,今日我當承先王之志,接兩位夫人以續前盟!」

  眾人聽他說得有理,而且也沒人敢推翻先祖制度,於是議會決定,褒獎右夫人的忠貞,但她仍須與左夫人,自即日起改嫁新王,以維護烏孫國的繼承制度。

  決議作出後,國師對翁歸靡說:「漢公主文德出眾,品貌絕佳,惜與吾族源不同、根相異,體質有別,難替吾王生育後代。為保烏漢長久和睦,吾王對漢公主仍應秉持先王『娶而不妻』之道,以免生產時再釀悲劇。」

  翁歸靡悚然,這是來自烏孫國地位最崇高的法師的忠告,他不能不懼。

  當山南翕侯,代表長老議會將決議告訴解憂時,她感到非常沮喪。

  與她相反,桓甯公主則欣然接受,並在當天就主動去了翁歸靡的氈房。

  此後每天夜裡,她都會出現在這座新氈房內,解憂覺得,她似乎不再為軍須靡的驟然去世而悲傷了。

  不要想他!不要看他們!可每天入夜,看到對面的穹廬頂雲煙嫋嫋,聽到桓寧嬌媚的笑聲,和著歌聲在夜空中飄過時,解憂總得一遍又一遍地這樣告誡自己,希望藉此消除內心的痛苦。

  過去軍須靡同樣冷落她,可她從來不以為意,反而泰然處之,因為她根本不愛他;可如今,面對翁歸靡的背棄,她卻感到心痛得仿佛要碎開。

  白天,她尚能忘卻痛苦,在牧民的家裡與牧場間,以勞動的快樂沖散心中的悲傷;可是夜裡,就算她能彈琴自娛,也化不開寂寞的愁悶傷情。

  她絲毫沒有想到,翁須靡竟然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這個變化始於何時?到底是為了什麼?

  無法入眠的夜晚,解憂在黑暗中默默地問自己,想為自己找到答案。

  應該是在他們送芷芙前往單于庭的那個夜,當時她為了阻止他的求歡,曾說過「我們不能相愛,我是你的王后!」。

  一定是那句話傷害了他的自尊,然後,就是她的大膽……

  解憂雙頰發燙,輕歎一聲,想起他離開赤穀城前往西北戍邊後,兩人就斷了聯繫,直到找尋格木時,在太陽穀意外相逢。

  最初他仍想要她,可當她主動獻身——

  回憶戛然而止,解憂將雙手蓋在滾燙的臉上,任羞愧感呑沒自己。

  那個時候,他推開了她、拒絕了她!老天,她那時真的很不要臉,竟然主動趴在男人身上,脫去他的衣服,還那樣放蕩地愛撫他……

  口中發出一聲難抑的悲泣,解憂翻身伏在床上,將羞恥的淚水傾瀉在枕席間。

  是她的錯,讓她深愛的人離開了她。

  耳邊似有聲響,她抑住喉間的哽咽,側臉,看到黑暗中透出現微光;以為是侍女執燈火前來查看,她不由深感內疚。

  這些天,馮嫽也陪著她痛苦。「嫽兒,我沒事,去睡吧。」她說。

  可帳帷外沒有回答,燈光持續靠近,越來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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