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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明月喜孜孜地說:「是啊,他是柔然王的弟弟阿魯達王子,四個月前,宇文泰叫我哥哥和廣陵王、廣陽王把我從皇宮偷出來,逼我嫁給他,還要我發誓從今往後不准進皇宮、不能見皇兄。那時我又哭又鬧,可是宇文泰說,我如果不答應就只能死。就這樣,我答應了。

  隨後,他們把我以公主身分送到涼州。阿魯達的迎親隊伍已經在那裡等候,他知道我是皇上的女人,但還是要我。成親後,他對我很好,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皇兄死了……」明月低頭哭泣,靜寧也雙目發熱,但她沒有哭。

  「你在涼州生活習慣嗎?開心嗎?」

  「嗯,我很開心。」她收住眼淚,滿意地說:「阿魯達雖是粗人,但真的對我很好,如今我是王妃,要什麼有什麼,不再像以前跟皇兄時連個名分都沒有。」

  隨後,她又告訴她,這次是她吵著要來看廟會,所以阿魯達帶她來了,還特意為她在長安城外搭建了營地,明天他們就要回涼州去。

  與明月的相見時間不長,但帶給靜寧極大的快慰,她為明月還活著,並幸福快樂地活著感到高興。

  當目送她在阿魯達的細心呵護下驅車離去後,靜寧心中最後一個結被打開了。

  「黑泰,你沒有傷害我的家人,是我錯怪了你。」

  她喃喃自語,又抓住香兒激動地說:「明月沒有死,大人沒有殺死她,而是把她偷出去嫁掉了!他為了斷絕皇兄的念頭,才故意讓我們都以為她死了。」

  「是的是的,大人如果告訴夫人平原公主還活著,夫人一定會告訴先皇。夫人想想,那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靜寧笑道:「皇兄會不顧死活地去找她,然後鬧得天下不寧。喔,我好笨,居然以為他會殺死明月,我真的好笨!」

  香兒開心地安慰她。「夫人不要責怪自己,以後與大人好好過日子就成。」

  「是的,我要好好跟他過日子,他是好人,我好愛他!」靜甯開心地在小樹林裡奔跑跳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過,她對著樹木發笑,對著天空自言自語,香兒也受到她快樂心情的影響,跟隨她奔跑歡笑。

  此刻,靜寧好想他,她一直都愛他,可是從來不敢大聲承認,如今,她知道自己早就深深地愛著他,她愛他在太陽雨中給她的輕吻,愛他用溫柔的懷抱教會她情為何物,愛他星星變雪花的故事,愛他堅毅挺拔的身軀,愛他醇厚低沉的聲音,愛他的一切。

  她聽到身後有人走近,可是因為太高興,她沒有注意,直到香兒的驚叫傳來,她才停止奔跑,回頭看到她的侍女滿臉是血的倒下,而她來不及喊叫,就被巨大的黑影蒙住,她失去了光明的同時,也失去了知覺……

  很久之後,寒冷和濕氣將昏迷的靜寧喚醒。

  她睜開眼,眼前一片黑,她轉動頭顱,可是頭好暈,她不敢動,閉上眼睛等那陣暈眩略微消失後才再次睜開,這次,她看得清楚了一些,這裡像是馬房,因為她聽到附近有馬噗鼻的聲音,也看到一些草料堆。

  從屋裡的光線和溫度,她猜測此刻應該是深夜。

  動動僵硬的身子,她發現全身被捆綁得死死的,除了指尖可以動外,其他地方都不能移動,連嘴也被布條勒住,難怪她感到全身麻木。

  是誰把我捆起來的?他要幹嘛?她想起在失去知覺前,她正與香兒在長安城趕廟會,結果見到死而復活的堂姊,然後被人打暈……

  呃,香兒?滿臉是血的香兒,她死了嗎?

  她掙扎著轉頭,忍受著頭暈欲嘔的感覺尋找。光線太暗,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默默地呼喊她的侍女,可是除了馬的移動和噗哧聲外,她只聽到風的低鳴。

  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夜裡溫度很低,她的手腳早已被凍僵,為了尋求溫暖,她緊咬著牙,費盡全力滾到草堆旁,從乾草中汲取暖意。可是隨著夜的加深,她越來越冷,不久就在暈眩與寒冷中沉入迷迷糊糊的睡眠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被凍醒,感到口乾舌燥,喉嚨如同被火烤炙,身上時冷時熱,可是她無法移動,無法呼喊,隨後再次昏睡。

  忽然,一種令人駭然的感覺驚醒了她,她猛地睜開眼,屋子比原先亮了,從那些漏進的光線中,她知道天已經亮了,可是室內依然很暗、很靜,但她有個奇怪的感覺,她並不是獨自一人。

  忍著強烈的不適感,她費力地轉頭,環視室內,於是她看見了他!

  一個身形瘦短、身著黑斗篷的男人正佇立在看似門的木柵前瞪視著她。

  看到她醒來時,他大步走來。他行走的方式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仿佛隨時會跌倒,但實際上他走得很穩健。

  當他的腳尖碰到她的身軀時,靜寧以為他要一腳踩死她,可他沒有。他只是在她的面前倏然止步,瞪著一對紅眼俯視著她。

  儘管頭暈目眩,無法坐起,但她仍以一貫的傲氣迎視著這個醜陋的男人。他長相兇惡,寬額頭高顴骨,赭紅臉,沒鬍鬚,目光十分詭異和邪氣。

  看著他,一股寒意由靜寧心底升起,冰冷的汗水滲透了她的額頭和四肢,她覺得血液疾竄、心臟狂跳。但為了不讓對方看出她的恐懼,她的目光毫不畏縮地注視著這個矗立在她眼前、威風凜凜的男人。

  「哈,小女人,你果真不同凡響,黑泰那小子真好命!」那人忽然蹲下,身體卷起的寒風滲入靜寧的骨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別,可別說你怕我。」那人扯下綁著她嘴的布條。「我侯景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女人敢像你這般跟我對望呢,就憑這點,你註定是我的女人!」

  原來他就是東魏定州刺史侯景!聽他自報家門,想起關於這個人嗜血殘暴的傳聞,靜寧一凜,開口道:「若敢碰我,你就死定了!」

  她沙啞的聲音連她自己都吃驚,那完全不像她平常的聲音。

  侯景一聽,不氣反笑。「呵呵,敢威脅我?有點膽量,那就讓侯大爺我看看夫人你有什麼能耐吧!」

  說著他俯身就往靜寧親來,靜寧想避開他,可是腦袋忽然像被人一劍刺人,痛得她直抽搐,她幾乎要因此而尖聲大叫。

  而侯景也未能得逞,因為就在他的嘴湊來時,身後有人一把將他拽開了。

  「侯狗子,你別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珈珞尖銳的嗓音讓靜寧忽略了劇烈的頭痛,她驚訝於在這裡見到她,可是隨後,她明白了,綁架自己的人是她!

  侯景回頭,對身後的女人皺起倒立的眉。「珈珞,你這個小騷貨,昨夜景哥哥沒伺候好你嗎?就連偷個美人香吻都不行?」

  珈珞抓著侯景提醒他。「她是我幫你抓來的,如果不是我,你休想得到她!」

  「可現在她在我手裡,你想怎樣?」侯景無賴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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