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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笑著對父王行禮,道:「父王錯怪女兒了,只因昨夜噩夢糾纏,直到清晨才睡了個安穩覺,所以起來遲了,請父王恕罪。」

  「好好好,父王不怪你,反正你在娘家的日子也不多了,想睡就睡吧,只是日後到了婆家,得親操井臼、恪遵婦道,莫丟了我恒安王的臉面才是。」

  「婆家?」父王的話令昭君頓時感到透心涼。她看了眼父王身邊志得意滿的賈顯智和微笑無言的弟弟,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先坐下,父王正想告訴你──」恒安王話音還沒落,賈顯智已經搬過一張椅子放置在她身後了。

  「坐吧!」他溫和地碰碰她的衣袖,昭君卻厭惡地縮回胳膊,皺著眉頭坐下。

  看到她對賈顯智表現出的厭惡神情,恒安王臉上的笑容淡去,不容置喙地說:「昭君,你就快滿二十歲了,如此年紀的女子尚未出閣,實在不成體統,因此父王接下賈府聘禮。顯智三個月後迎娶你,今日午宴算是你們的定親宴,以後你得在家準備嫁妝,不得再四處瞎跑,聽見嗎?」

  昭君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沒有轉頭跑掉或尖叫抗議。她知道一旦父王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時,就代表著他已經做出了不可改變的決定。

  她死氣沉沉地看著地板。「我說過我不願嫁給賈顯智,父王為何執意如此?」

  「因為你愚鈍、固執得搞不清你到底要什麼!」看著最令他寵愛的女兒,恒安王生氣地提高了聲音。「從你十四歲起,賈府就年年來提親,顯智也等了你這麼多年,可你卻只知道活在夢裡。英雄?你的英雄全是虛幻的,顯智才是真實的,放在眼前的英雄你不要,盡想些莫名其妙的。父王若是再縱容你,就是害了你。這次,不管你怎麼想,你都必須嫁給顯智!」

  「他不是我的英雄,我絕不嫁給他!」不理會父王的譏諷,昭君沒有看任何人一眼,而她的回答更是一如以往般堅決。

  「你真是……」恒安王氣得一時不知該怎麼罵她才好,深歎口氣後,對賈顯智說:「賢婿看到了,她生來就是這個樣子,當不成賢妻良母,你真願意娶她嗎?」

  賢妻良母?哼!昭君無聲地冷哼,並輕蔑地撇撇嘴。

  恒安王沒看到她的這個小動作,靜坐一旁的婁睿和賈顯智卻看得分明。

  婁睿咧嘴微笑,心裡卻希望她能在父王面前收斂一些。

  賈顯智則故意裝作沒有看見,起身對恒安王拱手一拜。「岳父大人放心,等昭君進了我賈家的門,自會成為我賈顯智的賢妻和我孩子們的良母。」

  按說昭君是郡主,身分、地位均高於他,如果下嫁予他,他得表示出敬意,但他的這番話卻絲毫沒有謙恭和敬意,除了宣示佔有權外,還有一種警告。

  聽了他的話,恒安王和昭君同時爆出一陣大笑。「好,本王期待著你早日來迎娶我的女兒,讓她成為賢妻良母。」說著,他離開了笑得前仰後合的女兒、微笑不語的兒子,和麵露驚異之色的未來女婿身邊。

  「太可笑了!」等父王一離開,昭君笑聲一收,對賈顯智說:「你真會作戲,你以為我父王會相信你嗎?賢妻良母?哈,你簡直是癡人說夢!」

  說到這,她臉上的表情更為冷淡。「賈顯智,不要再來煩我,也不要暗地搞卑鄙勾當,我死都不會嫁給你,要是你敢再去傷害他的話,你會知道我有多賢良!」

  賈顯智最初的表情還帶著自信相得意,但聽到她的警告時神情僵住。昨晚的行動他自認安排得非常謹慎隱密,因為平城是恒安王的地盤,而最維護高歡的宮城戍將段成又是個敢玩命的主兒,因此他不敢做得太明顯。可是此刻從昭君口中,他知道她已經洞悉一切,但他也不是盞省油的燈,既然對方已經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那他也不想否認。

  「你果真是個奇女子,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他面帶冷笑走近昭君。「既然這樣,我以後不管做什麼都會先告訴你,反正再過三個月,你就完全屬於我,因此,我不會隱瞞你,也不會背叛你。你呢?你願意給我一個相同的保證嗎?」

  馴服的小綿羊再次變成張牙舞爪的猛虎,溫吞吞的清水再次變成沸騰的岩漿。昭君再次感受到在永寧寺前被他強行戴上花環時的困惑和心驚。

  她退後,大聲對他說:「賈顯智,我告訴過你我不會嫁給你,所以,我不在乎你是否背叛我:你更不用擔心我會背叛你,因為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有,我們有婚約。」賈顯智得意地提醒她,眼裡的冷酷讓她不寒而慄。

  ***

  午宴結束,賈顯智終於走了,可她仍沒有機會離開家。她很想找個機會跟弟弟私下談談,也想偷空去甯安殿看傷重的高歡,可婁睿在送賈顯智出門後一去不回。

  而她的定親宴似乎特別讓家裡的女人、孩子們興奮,女眷拉著她說了一大堆恭喜的話,又帶她去西廳看她的嫁妝。那滿滿一屋子的華服衾枕、金銀珠翠、首飾異寶、綾羅錦繡絲毫引不起她的興趣,她們快樂的情緒也無法傳染給她,她的心如同壓了千斤石,沉重得讓她難以喘息。

  當她終於以冷淡的回應結束了她們濃厚的談興後,時間已過末時。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她逃離了嘮叨的女人們,往馬房走去。半道上,她被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妹攔住了,他們問她要去哪?還說想與她一起去騎馬。

  見弟妹似乎纏定了她,吵雜聲幾乎沒有停息,昭君徹底投降了,她轉身,往與馬房相反的方向走,但弟妹們跟在她身後,最後甚至強拉著她到花園,要她陪他們躺在草地上消暑。

  躺在草地上,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昭君的心情更加沉重。

  那天,她被弟妹們困住哪兒都沒去成。

  直到晚飯時,才看到婁睿和父王。

  飯後,她立刻把弟弟拉到她的院內,劈頭就問:「你一整天都到哪兒去了?」

  「在城裡啊,怎麼了,你有事嗎?」

  「當然,昨晚我就想找你了,可是太晚,今早又被那個該死的賈顯智……」

  婁睿笑著打斷她。「不要詛咒他,他很快就是你的夫君了。」

  昭君啐道:「什麼夫君,我死都不會嫁給他!」

  「來不及了,父王已經收了聘禮……」

  這次換昭君打斷他。「那不關我的事,我不做犧牲品!」

  婁睿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質問道:「難道你還在想著高歡?」

  昭君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我今生今世非他不嫁!我需要你的幫助,可是如果你不願意幫助我,我也不會怪你,但我還是會嫁給他!」

  接著,她將自己與高歡之間發生的事,包括她要高歡托媒求親,和昨夜賈顯智派人把他打得半死的事,一股腦告訴了婁睿,連之前她用涼水潑他的事也沒漏過。

  聽她說完,婁睿才發現,他姊姊對高歡愛戀之深,已遠遠超出了自己和父王預想的程度,憑著他對她的瞭解,他知道沒有人能將她從高歡身邊拖走了。

  「唉,你要是早點告訴我這些就好了。」他長歎一聲,仰靠在身後木柱上。

  「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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