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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嗯,你的女紅真不錯。」看著整齊的針腳和細緻的拼接,他忍不住開口讚美她。「是誰教你的?」

  第一次聽到他的稱讚,冬雪很開心,樂孜孜地說:「以前哥哥找人教我,可是自從我滿十五歲後,他說我都學會了,就不許人再來。」

  葛榮放下衣服,注視著她甜美開心的笑顏,被她樂觀開朗的個性吸引。

  感受到他的目光,冬雪羞澀的低下頭,專心致志地飛針走線,很快就忘了他的存在似的。這讓他想起在酋帥府「雪祈坊」內看她編織羊毛裙的情景,那時她也是專注於她的活,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她真是個奇特的女人!他驚歎地想。哪怕此刻她頭髮淩亂,身上只披了件難以蔽體的毛氈,但她依然顯得高貴美麗,淡雅安寧。他相信,自己最初就是被她這種美麗而嫺靜的氣質吸引的。

  「你總是一個人嗎?」他忽然開口,讓她一驚,針紮在手指上。

  「呼,你嚇了我一跳。」她看看手指。

  「你總是這麼安靜和孤獨嗎?」他拉過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裡,重複著剛剛的問題。

  看著他關切的眼神,她簡單答道:「是的。」

  「那你其他的兄弟姊妹呢?」對她的身世他知道得很少,因此很好奇。

  她抽回被他握著的手,低頭抓起針線,低聲說:「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其他兄弟都不能來看我,如今就算見了面,也不認識。」

  不能?!老天,這是什麼樣的家庭?「是爾朱天寶不許?」

  冬雪點點頭,眼睛注視著手裡的針線活。

  「看自己的姊妹都不行?」他震驚地問:「你那些兄弟為何不跟他爭呢?」

  「他是長兄,也是最狠的一個,如果誰敢違逆他,他就會殺他。」

  「那你爹娘呢?他們都不管嗎?」

  她沉默了,秀氣的眉眼佈滿陰霾。

  「冬雪?」他拉她,希望聽到她的答覆。

  「我很少見到爹,我十歲時他就死了。」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那你娘呢?她為何不照顧你?」

  「我十一歲時,娘也死了。」她垂下頭,語氣十分低沉。

  對她這樣淡漠的回答,葛榮很不滿意,於是信口問道:「是生病死的嗎?」

  不料她的雙肩驟然緊繃,臉色發白,不動,也不說話,手裡的針線落在腿上。

  知道那是引起她痛苦的話題,葛榮趕緊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不想回答就別回答,我不問了,你別難過。」

  接著他試圖轉移話題,可她卻忽然推開他,抬起頭來兩眼含淚地看著他,聲音急促而尖銳。「我恨他,是他殺死了我娘!」

  葛榮一驚,隨即明白她說的「他」是她的哥哥爾朱天寶。「他殺了你娘?」

  淚珠滴落,她看著他的眼神空洞,他知道她眼裡此刻看到的並不是他,而是讓她痛苦的往事。

  「他以為我不知道,可是那天我在娘的屋裡,聽到他來,娘把我藏進木箱裡,我從木箱縫隙裡看到他殺死我娘,他是個大魔頭!」

  聽她用他們咒駡爾朱天寶的語氣罵她哥哥,葛榮並沒有覺得開心,反而感到痛心,他有個感覺,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他沉默地摟過她,用一個個不帶情欲的親吻表示安慰和同情。

  過了好久,冬雪的情緒才穩定。她靠在他的胸前幽幽地說:「他從來不許娘帶我出去玩,卻要帶我離開家到晉陽去,娘不同意,他就掐死娘,可他卻告訴別人娘是得急症死的。將娘葬了後,他就把我帶走了。」

  她的語氣平淡,卻讓他看到了一個孤獨彷徨、傷心無助的女孩,他後悔去揭她痛苦的瘡疤,連聲阻止道:「別說了,那都過去了。」

  可是記憶的閘門一旦開啟就很難關上。許多年了,她從不敢去回想當年那場親眼目睹的慘劇,因為每一次想起,娘臨死前的慘狀總會纏繞著她的白天和黑夜,讓她驚恐不已。可是這次,在他的懷裡,她覺得她不僅可以回想,也敢開口訴說,這還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不再那麼恐懼。

  「他像鬼魅一樣跟著我,他從不打我,可是我怕他,他說等我十七歲時就會成為他的女人,可是我不要他……」她忽然反身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大哥,我不是他的女人,你得相信我,他從來沒有碰過我,因為我告訴他要是敢碰我,我就自殺!我是說真的!」

  她急於證明自己清白的神情揪痛了葛榮的心,他一把抱住她,讓她的面頰緊貼著他的心窩。「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

  「真的嗎?你知道?」她欣喜地揚起臉來問。

  「是的,我知道。」因為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他的嘴貼在她顫抖的唇上。

  這本是一個安撫的吻,卻點燃了他們雙方的激情之火。

  冬雪從不知道,他深情的吻能撫平她心頭的創傷,他慷慨的言辭能驅散她內心深處的恐懼,他強壯的雙臂能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以從未有過的熱情擁抱他、回應他,渴望永遠在他的懷裡,並且遠離往日的憂傷和恐懼!

  毛氈被拉掉,他緊緊抱著她光滑柔軟的身子,久久沉醉在她的體香中,感受著她如烈火般燃燒、如山泉般清澈的情,他惶恐又無法自製地發現,無論願意與否,她已經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柔情和從未有過的需求,他的心正與他的意志相悖,愈來愈深陷於她的柔情中。

  大鮮卑神助我,別讓我迷失在這雙美麗的眼眸裡!

  他向他最崇拜的神靈祈求,卻苦惱神靈是否也察覺到他矛盾的情懷。

  輕如和風的碰觸喚醒了沉睡的冬雪,她張開眼睛,看到葛榮衣著整齊地坐在床邊,他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撥開擋住她視線的頭髮。

  「大哥,天亮了嗎?」她驚訝地問,為自己竟然沉睡到不知他何時起身而驚訝不已,她以前可不是這樣深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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