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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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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穿著,不似茶商,也不像讀書人,該是京城闊少爺吧?」 「剛才在茶坊,我聽他打聽馬幫頭人苗大鍋頭的下落,說要去步日鎮買茶。」 「真的嗎?他瘋了,步日鎮可遠呢,聽說就算過得去茶馬道,也難過蠻鄉寨,難怪他要找苗大鍋頭,除了苗家馬幫,誰又能從杭州直走步日鎮?」 「可惜苗大鍋頭三日前就走了。」 「是啊,不過他可以明年春天再來,苗家馬幫那時都會來取茶。」 女人們的議論一句不少地隨風入耳,感受到眾多好奇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謝志寧轉過偉岸健壯的身軀,對茶樹後的她們報以似笑非笑的一瞥。女人們立刻哄笑著散了開去,卻又並未離得太遠,每一雙眼睛仍從斗笠下偷偷瞟向他。 而他則邁著大步,穿過染上霞光的淡淡霧藹往山下走去。 錯過了苗家大鍋頭確實可惜,但他不會放棄,不會等到明年再來。這次他無論如何也要走一趟夢想中的騾馬古道,看看這條近年來因為朝廷的「茶馬互市」新政而更顯神秘誘人的「茶馬道」究竟通往何方,究竟是啥模樣。 茶坊東家告訴他,苗大鍋頭從這裡取走去年所訂購的茶後,還要進城馱其它貨物,因此他們也許還在杭州,就算他們真的離開了,他也有信心追上,因為滿載貨物的馬幫隊是不可能走得快的。 下了茶山,他到城內騾馬店打聽。苗大鍋頭在茶馬道上的威望,使他很快就得知,苗家馬幫隊已於兩天前離開了杭州。 本想追趕,可天時已晚,沿江而上的船早已出航,騾馬店內也難找到適合遠途的馬車。於是他在碼頭找好明日出航的可載客商船後,便開始尋找好茶鋪。 聽人說,城裡的吳氏茶苑專售珍貴名茶,尤其是其中有位煮茶女煮出的茶更是讓人一飲上癮、難以忘懷,於是他專程前去拜訪。 走近那幢處於鬧市,卻秀雅別致、翠竹環繞的小樓,撲鼻而來的茶香立刻令他精神一振:這裡果真有好茶! 茶鋪環境清幽,富有田園風情。所有的欄杆、牆板均木紋顯露,茶桌、凳椅也以天然姿態見人。茶樓門口,設有錢籠,品茗客在此付錢後入內即可盡情品茶。 可惜茶堂內人滿為患,好客的主人已盡力安置每一個慕名而來的客人,但他仍只能像其它晚到的品茗客一樣,立於廊簷柱下,期待著早來的客人離座讓位。 他暗自打量著這個雖然擁擠,卻整潔明亮的大堂。 茶鋪主人顯然很有自信,為了讓茶客在品茗的同時一睹其碾茶、洗茶、煮茶和倒茶的高超技藝,而將其煮茶的過程完整地呈現在茶客眼前。 煎水用的巨釜和煮茶的交床、放置茶餅的案板,及茶碾、籮、合一應俱全,醒目地安放在大堂口。負責運水的茶工將清水源源不斷地注入槐木水方內,一名女子站在小巧精美的茶碾前,將事先在文火上烤好的茶餅緩緩碾成粉狀茶末,再用茶籮過籮,剔除其中的粗梗、硬片後,將精細的茶粉置於茶合中。 而她身邊的煮茶女則是人們目光的焦點。謝志寧只看她一眼,立刻就被她吸引了,而他絕對相信,吸引他的不是她清秀的容貌和動人的身材,而是她候火定湯的微妙之處和那柔中帶剛的一招一式。 「文火、明火、團火……」她眼神專注,口中不時發出輕柔的聲音,而燒火小廝跟隨著她的指令,讓巨釜下的火舌變換不同的火勢,她則一手拿銀質小杓,一手握竹夾,腰身柔軟靈活、動作熟練優雅地從茶合內量取茶末,放入絲織漉水囊內沖洗,再放入茶釜中煎煮,在起湯前,再往茶湯裡投放少許鹽花。 就在謝志寧沉醉在她的曼妙移動間時,一碗香馥若蘭的茶水被送到面前。低頭看茶湯,茶香撲鼻,他的心神再次為之一蕩。 白釉蘊銀的邢瓷茶碗,雖不及釉色青翠的越瓷茶碗如冰似玉、清雅高貴,但仍是時下茶具的珍品,襯著那光潔如雪的碗壁,茶湯更顯杏綠,清澈明亮。 在手中觀賞良久後,他終於輕呷一口,頓時神清氣爽,齒間流芳,回味無窮。 就在他一邊嗅著那清香芬芳的茶湯,一邊細細品嘗、暗贊不已時,卻被人撞了手肘,手中的茶碗一晃,大半碗清茶灑到了地上。 他正懊惱得不知該如何罵人時,一個尖銳的嗓音響起。 「無禮!如果不愛飲,退回茶湯、取回茶資就是,為何作踐茶湯?」 抬頭一看,原來那個在釜前忙碌的煮茶女已來到面前。只見她粉面玉頸,淡眉疏目,雖說不上特別漂亮,卻自有一種神韻撼人心房。 不在乎所有人都看著他們,謝志寧朗聲解釋道:「在下並無作踐茶湯……」 「此為證據,休得狡辯!」女子指著地上的茶水跡憤然打斷他。「你將我精心煎煮的好茶湯胡亂祭了土地公,還有什麼資格飲我的茶?出去!」 見她不聽他的解釋,還想趕他走,本來就因灑了芳茗而懊喪不已的謝志寧情緒更壞了,當即言詞犀利地說:「茶是靈秀之物,飲茶令人清和寧靜,超然界外。姑娘難道不覺得煮茶之人也當心平氣和,方可領悟茶之靈性,得神仙之味嗎?」 那不也是她對茶的見解嗎?女子心頭一震,看向他。當四目相接的刹那間,彷佛電光劃過,她渾身一顫,呼吸一窒,無法移開視線,一種令人不安的怪異氣氛像晨間濃霧般,彌漫在他們之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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