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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想起與她初相見的情景,他緊繃的下顎放鬆了。

  那天,她先是像個被人遺棄的小孩在哭泣,後來又像被人侵犯了領域的領主,揮舞著短劍命令他離開。血氣方剛的他自然不肯讓步,兩人在大樹下比劃起來,而他略施內力,便把她手中的寶劍奪了過來。

  他的武功令她不服也得服。就是那天,他們成了好朋友。

  之後,她死纏著他學功夫,他則帶著愉悅的心情接受她的「糾纏」。

  那是他最快樂的日子,雖然只是短短幾個月,但他體驗到了從來有過的興奮與喜悅。與她在一起對,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每次分開,他都在期待與她下一次的見面;每次見面時。他都渴望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她向他吐露心意的一幕,猶如發生在昨日般,清晰地留在他的記憶中。

  「唉,那時我真的很笨,成了爹爹的幫兇。」婉兒輕歎。

  「什麼?」她忽然的自責,將郭逸海從回憶中喚醒,他一時難以理解她在說什麼。

  她眼裡閃著淚光,內疚地說:「那天夜裡,我聽說你走了,就騎馬追你。可你一點都不像你,見了面不是趕我走,就是嘲弄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天是爹爹羞辱了你,可我卻錯怪你,還那樣罵你……」

  想起那時她罵他是「懦夫」,他的嘴角自嘲地揚起。「你對我的態度,並不比我對你更惡劣。」

  「那麼,你可以原諒我嗎?」她仰起臉望著他,期待的眼神令他無法拒絕。

  「沒什麼好原諒的,那時我也有錯,不該對你那麼粗暴……」

  「我原諒你。「她打斷他的話,帶著真誠的笑容說:「我從來沒有真的生過你的氣,對你的感情也從沒改變過。最初我以為你回去合歡島了,就托人去找你,可是你娘和你妹妹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那時我不想讓家人知道我的事,所以沒有告訴她們。」

  面對她真情流露的雙眼,他既受感動,也有一絲懷疑。

  真的嗎?她對他的感情真的沒有因為兩年的分離,及當初他對她的惡劣態度而改變嗎?

  「你是怎麼做到的?」婉兒終於問出從下午見到他起,就存在心中的疑問。

  「做到什麼?」

  她在他身上比劃一下。「考武舉,做朝官。」

  他低頭看看身上的官服,解釋道:「最初我是想回合歡島,可是路上中了孫余事的暗箭,與他的人打了起來。打傷官兵,得罪上司,我還能回家嗎?只好北上找我師傅,結果聽說京城有武舉考試,心想如果能做個比你爹大的官,就可以報被他羞辱之仇,也可保我家人不受連累。當下心一橫,去了京城,後來陰錯陽差地成就了我的志向。現在我回來,並不是因為你父親,除了朝命難違外,我是為了解救合歡島和我的家人,其他的事情,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了。」

  聽他說「不在意」其他事時,婉兒心一沉。他是在暗示他不是為了她而來,也不想與她再續前緣嗎?

  強忍內心的痛,她對他說:「你大哥最近已經收復了永寧城,城牆修築得比過去更堅實牢固,也許很快會收回合歡島,你想去見他嗎?」

  「是的,王大人離開後,我會儘快去永寧。」他說,目光越過大海,陰鬱地投向遠方。「不知我娘、我妹妹和島上的人怎麼樣了?」

  「聽說你大妹墜海落入倭寇手中,如今下落不明。黑山因為一心想將合歡島據為已有,因此上島後沒有大開殺戒。」婉兒理解他的心情,安慰道:「現在永甯有你大哥為帥,加上你的力量,平定倭禍、收復合歡島,只是時間問題。」

  他卻沒有那麼樂觀,想起下午在軍營瞭解到的駐軍近況,他蹙眉道:「我得先整肅泉州水師,否則逢戰必敗,何以成事?」

  他的話是對泉州官兵的批評,也是對她父親的指責,但她沒有生氣,反而為他的一針見血感到高興,附和道:「沒錯,泉州水師懈怠鬆散,早該好好整頓了。前幾天兩艘巡海船,差點兒被倭寇劫走,幸虧漁民救了他們。」

  他臉上再次閃過驚訝之色,那件事千戶所並未上報,就連崔大人都不知情,他自己也是今天才暗中查問出來的,她怎麼會知道?

  「你的消息倒很靈通,」

  「不過是道聽塗說。」她不置可否地笑笑。

  看來,她己不再是過去那個鬱鬱寡歡的女孩,為此他感到欣慰。過去兩年來,那個孤獨地對著大海哭泣的女孩,一直困擾著他的心,每次想起都讓他心痛。

  帶著複雜的心情,他問她:「那你知道那些漁民的頭兒是誰嗎?」

  她平靜地看著他。「聽說是飛鷹。」

  這下他更驚訝了。「你知道飛鷹?」

  「當然。」她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所有泉州入都知道這個名字。」

  「見過他嗎?」他緊接著問。

  「沒有。」她平靜地回答,並因他語氣中的急切而暗自心驚,謹慎地問:「為什麼這樣問?難道你想抓他?」

  他眉梢一挑,冷冷地說:「我確實想抓他。不過與王大人一路來時,巡視多個千戶所,大家都說泉州匪患不絕,沿岸水鬼作亂,官兵久治無功,匪盜不懼官府,只畏「飛鷹」。如此看來,我抓他必定有違民心,因此我想先見見那位自以為能替天行道的俠客。聽說他蒙頭蓋臉,從不說話,以鷗鳴發號召,善弓箭火弩,能擊劍射鏢,沒人見過他的真面日。」

  聽出他對「飛鷹」有諸多不滿,她的心更加沉重。「你不喜歡他?」

  「談不上喜不喜歡,只是覺得他太過膽大妄為,無視官府,濫施恐嚇懲戒,有點太過分了。」

  「可他做的事,都是為了護海防倭,于國於民都是好事啊!」

  他神色嚴厲地說:「雖是好事,可他蔑視官府,罔顧法紀,本身就是違法!」

  「你想懲治「飛鷹」?」婉兒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其道理,但仍很震驚。

  「如果他再不收手,早晚會把自己送進牢裡去!」

  「你該多瞭解他。」她激動地說:「在明知危機出現時,他怎能不管?」

  儘管對她突然激昂的情緒感到納悶,但他仍就事論事地回答道:「他該把所知道的危機報告官府,由官府出面處理,而不是越俎代庖。」

  她臉色一沉。「那如果官府無能,毫無作為呢?難道百姓就該等著被倭寇血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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