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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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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雷和彭峻威幾乎是同時出聲,但最靠近道姑的夏雷先抓住了她的手腕。 道姑用力掙脫,不料掙扎中她的衣袖被扯開,露出了纖細的手腕。 「老天!」夏雷看著她的手腕,仿佛遭雷擊似的,渾身一顫,怔住了。 「你?」他的聲音透著遲疑和難以置信。「雨兒?!」 「雨兒?!」 聽到夏雷喊的名字,已經躍至他們身前的彭峻威心頭劇顫,他盯著全身仍被蒙得嚴嚴實實的道姑。「難道……你是雨兒?」 沒有人移動,也沒有入說話,一切仿佛被凍結了,大院裡一片死寂。 「雨、雨兒……留下……」 此時,彭夫人盈盈虛弱的聲音出現,有如晴天霹靂在院子裡迴響。 看著被彭翊攙扶著走來的盈盈夫人,哆嗦雙唇費力地呼喚著她,道姑的黑色紗巾在無風的清晨飄動,那包裹在寬大道袍下的軀體,在陽光溫暖的五月天裡顫抖。 「夫人!夫人——」一向孤傲冷漠的道姑,突然跪在地上,俯身磕了個頭,聲音不再是往日的粗嗄低沉。 「雨、雨兒,起、來!」盈盈夫人低喊,彭峻威和夏雷幾乎同時出手抓向伏在地上的她。但這次,是彭峻威先抓住了她。 他將她從地上拽起,毫不遲疑地撩起她已經被扯破的衣袖。 當下,雁翎和雲霏都赫然吸了一口氣,只見那只有數道傷痕的纖細手腕上,戴著一條閃動著眩目光彩的美麗手鏈! 就在大家還沒有回過神來時,眼前黑影一閃,那塊遮蓋在道姑臉上的黑色紗巾已經被彭峻威掀開,扔在地上。 面紗下是張冷豔出色、淚痕斑斑的臉孔。 看著眼前似乎比以前更加美麗的面容,彭峻威仿佛著了魔,他的雙目泛紅,面色煞白,口中喃喃念著:「雨兒!你果真是雨兒!」 「是的,威兒,她正是雨兒,是無塵道姑的徒弟,更是咱們家的恩人!」彭翊的聲音裡透著激動。「今天,趁雷兒也在,你們好好談談吧。」 說完這番話,他扶著夫人轉身,決心讓孩子們去處理他們自己的問題。雁翎和雲霏也尾隨在公婆身後離開。 看著爹娘的背影,彭峻威鬆手,放開了那條戴著手鏈的胳膊,心裡竟出奇地沒有他以前曾幻想過無數次的,再見到雨兒時會有的激動、生氣或是欣喜若狂。 因為,雨兒畢竟是他這一生唯一愛過、也唯一被他傷害過的女人。 此刻他終於見到了她,與她面面相對,看著她的淚眼,他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是麻木——極痛後的麻木;又好像是解脫——多年來背負的重擔突然被取走後的解脫?甚至,他還有一種想大笑,更想大哭的衝動? 雨兒,眼前消瘦蒼白的女人確實是雨兒——那個曾經片刻都不願離開他的小雨兒!他的女孩,他曾擁有的快樂! 有她的記憶裡本來只有幸福和甜蜜,可是她殘忍地將他快樂的記憶一併帶走。 如今,她回來了,美麗如昔,還成了名醫,他應該感到高興,可為何他只有椎心刺骨的痛? 彭峻威注視著雨兒,眼前的影像漸漸模糊。 雨兒透過淚眼回望著他。 「是的,三哥哥,我是雨兒……」蒼老低嗄的聲音換成了甜美嗓音,那柔美的聲音和親密至極的呼喚,卻令彭峻威仿佛挨了一記悶棍。 「峻威,這時候,你難道不該說點什麼嗎?」夏雷的聲音像在風中飄動的燭火,點燃了彭峻威心底的火種,炙痛了他的心。 「說什麼?」彭威看著他輕笑,俊美的五官扭曲。「八年前,不正是你命令我不要開口的嗎?不正是你將雨兒從我身邊帶走的嗎?八年了,你不聽我解釋,將所有的恨意發洩在我身上,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此刻,你要我說什麼?」 夏雷氣得攢緊了拳頭。「你……」 彭峻威立即將手一揮,阻止他。「我和雨兒之間,不需要你再來插上一腳,這事跟你沒關係——好吧,就算有一點關係,但還輪不到你來告訴我我該做什麼,或不該做什麼!」 不理會對方的喘息,彭峻威仿佛受了重創的猛獸,急於掙脫痛苦的枷鎖。「不要再想對我動手動腳,我早告訴過你,你不是我的對手。」 他轉向雨兒,心中的痛更深,苦更濃。 他多想展開雙臂,將她納入懷中,可是想起八年來的那份絕望和痛苦,他退縮了。 注視著她依舊迷人的嬌顏,出落得更加細緻的鵝蛋臉上五官娟秀。挺直的鼻樑 下,線條完美的紅唇微微顫抖;一雙美麗的丹鳳眼正噙滿淚水,似怨似瞠地注視著他;尖尖的下巴依然叛逆地翹起,一如八年前那樣…… 一切還是那麼熟悉得令他心悸,他似乎被帶回已經很遙遠的過去。 那時,他們是那麼熱情自信,又那麼天真幼稚;那時,他們不知道何為愛,更不知道如何護衛他們的愛,以為屬於自己的東西再也不會失去,可是事情卻不是那麼簡單。 不成熟的果子,讓他們品嘗到的是酸澀;缺乏信任的感情,經不起一滴水的衝擊…… 在那樣的酸澀和衝擊中,他們失去了方向,成了兩隻本該朝著同一目標飛翔、卻因失去方向而越飛越遠離對方的孤雁。 青春本無罪,可是衝動與盲目,卻讓他們錯得離譜! 彭峻威抬起手,輕輕抹去雨兒臉上的淚。他克制著內心翻湧的激情,抬起她的手腕,端詳並撫摸著那精緻美麗的手鏈,力持平靜地說:「雨兒,你好殘忍,一聲不響就離開了,帶走了我的一切;而我,失去了所有!」 淚光在他的眼中閃爍,但他將它們控制在眼眶內。 雨兒看著他,無聲地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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