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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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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但這點傷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歡迎這樣的疼痛,因為肉體上的疼痛越厲害,他精神上的痛苦就能夠被漠視。 這十二年來,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怪物,當大地沉寂,人們酣睡時,他卻是清醒的。有時疲憊至極漸有睡意時,一雙瘋狂的眼睛和尖銳的白牙便隱隱約約出現在眼前,耳邊則總是喜樂、鞭炮、哭笑,甚至指甲劃過肌膚的聲音…… 他憎恨自己的「怪病」,曾求治於京城及民間的各個名醫,甚至巫術,可是無人能治好他的病。絕望讓他將一切精力都用到戰場上,他甚至希望能光榮地戰死沙場,那樣既能保全彭家的名聲,實現他大丈夫立功邊廷、馬革裹屍的志向,同時也能擺脫困擾他多年的痛苦。 可是他沒有死,他活著,活在一片毫無希望的沙漠中…… 「你傷口很痛嗎?」 一句輕柔的問話傳來,炕桌上的燈隨即被點亮。 燈光乍起,雁翎看到一張承載著巨大苦痛的臉龐。 她心一緊,趕緊從炕桌後爬過來,檢查他的傷。 「不,不是傷口痛。」彭峻猛拉開她的手,不讓她看傷口。 「可是你一直在歎息……哦,你的手好燙!」雁翎驚呼。「你發燒了嗎?」 「沒……」他的話沒說完,便被她的動作止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雁翎,當她的手掌平貼在他的額上時,他覺得仿佛有股清泉流過他燥熱的心田,令他渾身舒坦。 雁翎雖感覺到他的體溫略高,但應該不是傷口引起的發熱,於是略感放心。 可是她剛想將手收回,突然被彭峻猛按住。 「別,你別走開!」 雁翎一驚,掙脫自己被他按住的手說:「你安心睡吧,不會有事的。」 心情正焦躁不安的彭峻猛被她激烈的動作惹怒了,他不過是想留住她的手帶給他的那抹驚人慰藉,那是十二年來無人能帶給他、而他最渴望的東西,她怎麼能夠拒絕他?! 於是他猛地抓過她,雙手如鐵鍊般緊緊地箍在她的腰上,攔腰抱住。 「放開我!」雁翎驚得連忙推他,可是又怕碰到他的傷口,不敢太用力。好不容易才在他的摟抱中掙扎著坐了起來,卻再也無法將他的手掰開。而他除了緊摟住她的腰,將頭依偎在她身上外,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她微微松了口氣。 她靠在炕頭的木櫃上喘著氣,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還訓斥自己「不檢點」,這會兒就來侵犯自己,真是個不可信任的偽君子! 看看將臉埋在自己腹部的男人,雁翎真是又氣又急。 「你放開我啦!」她生氣地扳過那個半躺在她腿上的男人,卻發現他睡著了! 「唉,這樣也能睡?真是個怪人!」她再次試著將他的手拉開,可是根本拉不動。 她拍拍他的臉,用發尖搔他的鼻孔,但他一絲反應都沒有,看來真是睡熟了。 算了,就讓他這樣睡吧。她無力地想著,仰頭靠在櫃子上。 她知道自己的弱點就是同情心太甚。娘親在世時一再告誡過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看來今天自己的好心真的會帶來災難! 偏偏鐵大叔和村裡的人都去打獵了,沒有人可以幫她,她該怎麼辦呢? 他說得對,她不該將他帶回家裡。現在她是不是得狠下心,天亮後將他趕走? 沒錯,一定得趕走他。雁翎堅決地想:反正自己已經用最好的藥將他的傷包好了,他的傷口幾天後就會慢慢癒合的。 可是他沒有家,如果我將他趕走,他能到哪裡去?外邊那麼冷,他這麼瘦,身上這麼破舊的衣服如何抵擋這寒冷的冬季? 雁翎低頭看著男人瘦削的身子和襤褸的衣褲,心情陰鬱地想。 唉,這叫我該怎麼辦?趕走他,等於將他往死路上推,我怎能見死不救?!可留下他,無疑是給自己挖了火坑! 雙手垂放在身子兩側,她靜靜地看著飄搖不定的燈火。 寂靜的夜,漸漸讓她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中沉入了夢鄉…… 不知何時,桌上的燈滅了,窗外透進的微弱白光預示著天就要亮了。 從寒冷和不適中醒來,雁翎首先感到的是頸部酸痛僵硬,雙腿也沉重而麻木。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腿上模糊的影子時,想起了夜裡發生的事,急忙拉開那雙仍然圈在自己腰上的手,可是那雙手仿佛上了鎖似地文風不動。 「這男人怎麼回事,睡著了也能纏得這麼緊?」她難以理解地看著他自言自語道,再伸手摸摸他的臉和胳膊,暖暖的,既沒有發熱也不冰涼,一切正常。 她想下炕將快熄滅的火點燃,不然等會炕涼了會更冷;她也想將燈點亮,看看他到底睡得怎樣;她更想躺下去,蓋上被子好好睡一會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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