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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喜慶的婚宴不歡而散,人們帶著不同的心情被禮貌地勸離。

  藥王來了,但對羅青青的病卻無能為力,只說這是家族病,無法根治。最後,只是替深受驚嚇的彭峻龍診脈開藥,為彭峻猛的傷做了處理。

  「大人,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啊!」稍後,在書房裡,羅家舅舅再次愧疚地對彭翊夫婦和神情木然的彭峻猛連連賠罪。「老郎中說的沒錯,小人的娘,也就是她的姥姥也有這病。但是青青只是在喪父那年犯過一次,此後再也沒有犯過,我們都以為她沒事了……真是對不起,明天,小的就將她帶回去……」

  「不,不管青青怎樣,她已經被彭家的花轎抬進了彭家大門,今後自然是彭家的人。」彭翊堅決地說,並看了坐在兒子身邊的夫人一眼。

  盈盈看著丈夫,心裡七上八下,既心疼兒子的遭遇又可憐那個有病的女孩。

  羅父與彭翊同為少年武將出身,兩人曾義結金蘭,後又結為親家。可惜在締結鴛盟的次年,羅父即染病身亡,留下寡妻和年幼女兒依親娘家。極重情誼的彭翊沒有因為老友早歿和羅家衰敗而毀約,依然按約定在兩個孩子十八歲時,讓兒子迎娶青青。

  盈盈也知道在這個時代裡,一個坐上花轎進了夫家門的女子如果被退回娘家的話,一定會被眾人嫌棄。更何況她有病的事必定一傳十、十傳百地傳揚開來,那叫她日後怎麼做人呢?

  「可是……」羅家舅舅看看臉色陰沉的峻猛,欲言又止道:「少將軍……」

  彭翊看著兒子,果決地說:「猛兒依然得娶青青,但青青不能有孩子,這病就斷在她這代吧,猛兒可納妾延續香火。」

  「納妾?猛兒……」盈盈夫人心裡一痛,輕撫兒子的肩,深深歎了口氣。

  若非青青的爹與彭翊是金蘭之交,她才不會同意給六歲的兒子定下那個「娃娃親」;而若非青青與猛兒同歲,她根本就不贊成兒子這麼早娶妻。

  「不,我不能娶她!」彭峻猛堅定地說。原本娶這個女孩就只是按照爹娘的安排,盡人子的孝道罷了。可今天親眼目睹了她的殘酷和瘋狂後,他打從心底感到厭惡。

  他握著娘親的手,安慰道:「娘,別為我擔心。您不是常說『姻緣天定』嗎?老天爺讓這事出在拜堂前,就是要告訴我這不是我的姻緣,我又如何能娶她?」

  「可是……」盈盈夫人的淚水溢出眼眶。

  「不行!」雖然理解兒子與妻子的想法,但彭翊絕不做背信之事。「青青既然已經進了彭家,今後就是彭家的人,你得負起這個責任!」

  「我可以養她一輩子,但她不會是我的妻子!」年輕的彭峻猛在父親面前,氣勢一點都不示弱。

  「你……」彭翊訓誡道:「無論如何,你要記住從今天起,你已有了妻子!」

  彭峻猛正欲開口,卻被一聲怯怯的問話打斷。

  「舅舅,不拜堂了嗎?」已經梳洗過的羅青青,現在顯得清秀而安靜。

  她站在門邊,驚懼的眼睛只是看著她的舅舅。

  聽到她的話,大家都明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差點害了一條人命,而她無辜的神情令彭峻猛心裡充滿了無名的悲哀和失望。

  「不!不拜堂!」他不理會爹爹銳利的目光,看著那個才聽到他的聲音就縮到她舅舅身後的女孩說。

  然後轉頭對爹娘說:「爹、娘,請恕猛兒不孝,我走了。」

  說完,彭峻猛轉身出了門,融進茫茫夜色中。

  第一章

  光陰荏苒,轉眼十二個春秋過去了。

  東北冬季的天空既高且藍,青翠的松木與枯黃的雜樹,使得山林色彩斑駁,幾隻山鷹從高空俯衝而下,掠過樹梢,尖銳的鳴聲在空寂的山間顯得格外淒厲。

  突然,寂靜的山崗上,一隊剽悍勇猛的人馬搖旗呐喊地狂奔而來,山林頓時為之呼嘯顫動。

  黑壓壓的隊伍前,領頭的正是遼陽總兵——人稱「猛將軍」的彭峻猛。

  歲月在他身上刻寫了滄桑,卻也替他增添了成熟的魅力。此刻的他身著雄獅二品武將官服,頭戴鐵盔,駕馭著高大雄健的駿馬在山麓中狂野飛奔。身下那匹與他默契極佳的赤色雄駒,長鬃隨風飄舞,昂首闊步,更襯托出他剛烈豪邁的性格。

  彭峻猛自康熙二十四年雅克薩之戰擊敗羅刹國受封參將後,十二年來,他多次奉詔率軍參與平定準噶爾部叛亂,尤其在烏蘭布通、昭莫多等戰役中,數次率軍成功地擊敗和攔截叛軍,並在守護被稱為朝廷「王室祖陵」的遼陽城時,擊退叛軍對王陵的侵犯。其後,他再次受到朝廷褒獎,授二等總兵職,駐守遼陽城。

  他率先奔上山坡後,輕提韁繩,撥轉馬頭。

  未得盡歡奔馳的駿馬半身直立,仰頭長嘶。可彭峻猛傲然挺身馬上,面色絲毫未改,全身散發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駿馬終於向頑強的主人妥協,嘴裡噴吐著白色長氣,踢踏著四肢乖乖站定。

  彭峻猛輕拍愛駒以示安撫,然後抬眼往山下眺望。

  如山呼海嘯般奔騰而來的大隊人馬逐漸在山坡上集結,各營佐在佐領的號令下迅速排列成整齊的方隊,馬蹄聲由急轉緩,終至平靜。

  滿山滿穀的軍隊轉眼間除了戰馬吐氣、輕踏碎步外別無人聲,足見將士們訓練有素,軍紀嚴明。

  看到旌旗獵獵、將悍兵勇,彭峻猛冷峻瘦削的俊臉露出了贊許之色,令他威儀不凡的容貌更增丰采。

  今天他親自督軍排陣演練,自去年皇上再次御駕親征,徹底擊敗噶爾丹後,朝廷就沒有太多戰事了,他還有點擔心天下平而軍心散呢,可是今天看到將士們的鬥志依然高昂,這確實令他甚感寬慰。

  「大人,今天的訓練很不錯吧?」策馬追來立於他身側的衛士中,一名身著皮革甲衣、頭戴紅纓盔帽的年輕衛士難掩興奮地說。

  「是不錯。」彭峻猛平靜地看看他,指著天空說:「龍兒,射下那只鷹。」

  「啊?你不是從來不准射殺飛鷹的嗎?」彭峻龍驚訝地看著大哥。為了趕赴明年開春舉行的武舉殿試,數月前他剛從少林寺回來。

  爹娘希望他像三哥那樣在科舉考試中拔得頭籌,晉升仕途,他也想試試自己的能力。可是鄉試完後回到家,炕還沒捂暖,就被父帥指派到大哥身邊擔任侍衛,說要他赴殿試前先在軍中「歷練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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