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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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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吃吃笑著,轉身向一旁等著她的寧紫澗跑去。不一會她停了下來,「浩月哥,你知道嗎?我哥哥是個非常相信命理的人,這種人一般怕別人用法術害她,是決不會把自己的生辰告訴別人的。像她那麼多疑的人,居然會這麼相信你這個剛認識的人,連我也很意外呢。」 江浩月怔了一下,舒展長眉笑了起來,像一輪明月從雲中而出,讓人看了有說不出的舒服,「小雅,你哥哥喜歡看花燈嗎?」他突然問。 「嗯?」小雅被問得一愣,然後立刻明白了,笑著說:「喜歡的,小時候她最喜歡纏著爹爹帶她去看花燈。」 都瘋了,江浩月天不亮就跑來找她,說要帶她去看燈。小雅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拿了件厚披風給她披上,就把她推了出去。 在深秋天氣裡趕了一天的路,一直沒說話的沐飛卿側臉看著江浩月興致勃勃的樣子,「哼」了一聲,「身為縣令私自離縣,你不怕被撤職?」 「我讓四弟在府裡裝成我的樣子。」 沐飛卿斜斜送了他個白眼,「我以為你有多正直,原來也這麼貪玩。不知東方敵到了沒有,若是到了你要怎麼辦?他可不像賀炎那麼好對付。」說到這裡,便想起那天的情形,嘴角不自覺有些微微向上揚。 江浩月一笑並不回答,只是說:「就快到了。」 於是,他們又換乘了小船。天快黑時,穿過一蕩蘆葦叢,行過一處窄小的河流,前面是一座城。沐飛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千百盞蓮花燈在青灰色的薄暮籠罩的水面上蕩漾,桔黃的燈火星星點點朦朦朧朧,真如天上繁星。城外兩岸還有不少的人正向河內放燈,城內燈火璀璨人聲鼎沸。幾聲長鳴後天空中出現花樹似的煙火。 江浩月讓船靠岸,走上岸招手讓沐飛卿跟上,「這是泰安城,今天是他們城中供奉的荷花仙子的生辰,比新年時還要熱鬧。」 城內到處是提著燈的人,小販在路邊殷勤招攬生意。江浩月也不問她要不要,買了只琉璃宮燈遞到他手上,然後拉著她的手向不遠處搭台唱戲的地方走去。 沐飛卿掙開他的手,又被他握住。他回頭笑著對她說:「人多,別走散了。」 不知是他手的力氣太大,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沐飛卿只是瞪著他的背影,終究沒有再掙扎。 「這情景讓我想起一首新詞。」江浩月一面拉著他向前走一面曼聲吟道:「風消絳蠟,露浥紅蓮,燈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該死,沐飛卿瞪著他的臉,為什麼會突然覺得這書呆長得這麼好看?在周圍的燈火中,他像一塊美玉,俊朗得簡直奪人呼吸。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畫,嬉笑遊冶。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遂馬。年光是也,惟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一個醇厚如酒的聲音,接著念完了這首詞,「兩位公子,我們這裡備有酒菜,何不過來飲酒邊賞燈?」 畫舫中有兩個年輕人,一位清秀飄逸,另一位相貌堂堂不怒而威。兩人俱是穿著華麗,氣質不凡。講話的正是後者,此時他正笑著站起身來。 沐飛卿瞟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向另一邊走去。 江浩月飛快地向畫舫上的兩個人一拱手,「多謝兩位盛情,我們還有事要先行一步,失禮了。」 那人也不以為意,還一禮,「無妨,有緣自會相見,公子請便。」 江浩月一點頭,快步追了過去,在湖邊柳樹旁拉住了她,「他們只是興致所至,並無惡意。我知道你不喜歡和生人說話,若你不想上船,我自然也不會上去。」看著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失禮的表情,江浩月忍住笑說:「小雅說你信任我,我雖然高興但並不敢相信。看今天你對生人的樣子,果然算是對我很好了。」 「什麼時候對你信任了?小雅這丫頭對你亂說些什麼,那兩個人衣飾氣質一看便知身份尊貴,我現在的處境不想多惹麻煩。小雅還對你說了什麼?是她告訴你我愛看燈的?」 江浩月一笑,拉她坐在草地上,望著對岸的燈火柔聲說道:「我九歲時義父曾帶我來這裡看燈,在那之前我剛剛知道自己並不是義父的親生兒子,而是個孤兒。他說他並不是安慰我,生為我爹娘的兒子沒有什麼不幸的,應該覺得光榮。他讓我看這裡的燈,告訴我,每個人就像這數不清的燈火中的一盞,是很渺小的,但是我可以像我的爹爹那樣,守護這些燈火,讓這燈火燃燒得更為美麗。所以每當我有煩惱時就很想來這裡看看燈,看到這些便覺得自己的煩惱原來是那麼微不足道。你呢,心情有沒有好一些?」 「我什麼時候心情不好?」沐飛卿立刻反駁道,然後望著他,幾不可聞地微微歎了口氣,目光柔和了下來,「從面相上看你的時運不會很糟,年少時雖苦,以後會越來越好,就算有波折,亦會有人扶助。你若懂得避開兇險的事,一生會是安康平順的。」 這想必就是她安慰人的方法,該不該告訴她,語調雖冷但表情美極了?還是不要了,她一定會馬上翻臉的。心中有一個地方被她眼睛裡流露出的東西輕輕地觸了一下,好像有些什麼不同了,但又無跡可尋。於是歎息著微笑了,這一刻真希望這燈火永遠不要熄滅,他模糊地想著。 寧紫澗知道了自己幫三哥守在府中的那天他們去了泰安看燈,立刻怒氣衝衝地跑來找沐飛卿算賬。他找遍了整個府,一路跑得氣喘吁吁,找到她時已經喘得說不出話來,沐飛卿看到他這個樣子把書一放,先開了口:「獵犬不都是很會跑得嗎,怎麼喘成這樣?」 「誰是獵犬,不准再這麼叫我。你這個死狐狸,你是不是和三哥去了泰安看燈?你憑什麼和他去,我讓他帶我去他都不肯,你們居然還讓我守在府裡。」 「咦,你不是應該很善於看門的嗎?」 寧紫澗身為落霞山莊少莊主只有罵過別人,什麼時候被別人罵過。沐飛卿像拿著狗尾草逗貓,輕輕鬆松地把他氣得半死。看他氣得那麼慘,沐飛卿動了少有的惻隱之心,「別著急,多練練,以後就不會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寧紫澗氣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噓,」沐飛卿突然止住他,「小雅過來了,我們改時間再吵。」 寧紫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向小雅走去。 看著他看小雅的眼神,沐飛卿不快起來,「你分明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話。」 「罷了,你喜歡誰是你的事。你以為小雅是那種很容易打動的女孩子,你就錯了。她對你好些就是喜歡你嗎?她有對什麼人不好嗎?」 「你們今天沒吵架吧?」小雅走到近前,寧紫澗好像變成了石頭人,愣愣地望著她,「你怎麼了?」她笑著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我要到街上買些東西,你陪我去嗎?」 寧紫澗僵硬地點點頭,和她一起走出了大門。 「和我吵架都沒有把他氣傻,怎麼幾句話就把他給說成呆子了?」沐飛卿看著兩人的背影喃喃地說,似渾然不覺自己的話給了人什麼打擊。 寧紫澗跟在小雅身後一直很沉默,寒光閃閃的目光時不時地掃向身後的侍衛,像是在想些什麼,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侍衛們被他這奇怪,而且明顯不善的目光掃到後,紛紛嚇得退後了好幾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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