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花若 > 叛卿 | 上頁 下頁


  江浩月笑了,長眉舒展如春風中的山水,「你等等。」他轉身拍拍熟睡中的二哥李國,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便快速地收起了東西。

  「你在幹什麼?你們已救過我一次了,再有危險是命中註定的事情。我們萍水相逢,不用為我去以身犯險吧。你們或許是藝高人膽大,可我保證樓下那些人個個身經百戰,他們人多,你們敵不過的。」這就是所謂的俠義行為吧,他們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值不值得救呢。若是能保護他,他倒可能會由著他們裝裝英雄,現在明顯是去送死,他們要跟著做什麼?

  江浩月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李國起身一把拉他坐在椅子上,「你少操心了,三弟自有辦法的。」

  沐飛卿被他這一拉弄得咳嗽起來,也有了些生氣,就算你們願與我死在一處也該問問我願不願,於是一把拎起包裹站起來。

  李國嘿嘿一笑,「你現在想要不連累我們已經晚了,你和三弟是多惹眼的人,他昨天把你抱來時店裡那麼多人,找你的人問一問也就知道了。你別操心,乖乖聽話。」

  「我們不是要救你。」江浩月笑著說道,樣子居然還很輕鬆。

  「那這是做什麼?」

  「拿你當人質,和他們談判呀。」他已經收拾好衣物,拿起行李半拉半扶地帶著沐飛卿向外走去。不知為何李國並沒有跟上來,站在原地咧嘴笑著沖他們揮揮手。

  沐飛卿也沒有力氣再和他爭辯,瞪了他一眼,由他去吧,倒要看看他有什麼脫險的方法。

  出門時蔔的那一卦果然是准的,「澤風大過」還真的是給自己闖了大禍。從小到大沒這麼狼狽過,也該是如此,扔掉了爹求的護身符去報仇,佛祖怎麼會保佑這樣的人呢。

  江浩月當然不會知道他的心事,雇了輛小馬車把他安置在車裡,還細心地給他蓋上棉被,自己坐在前面駕車,向城郊樹林駛去。

  沐飛卿也懶得再和他說話,支起身體掀開布簾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人居然武功不弱,輕輕鬆松一揚手,馬鞭便筆直打在馬背上,這動作看似容易,沒有練過臂力決不可能做得到。馬車在碎石路上晃動,他卻不動如山,穩坐在車前,這馬車幾乎給他駕得快要飛起來了。可他駕車的技術再好,馬車總是比單騎笨重,不會快過慣於騎射的東方敵他們。

  江浩月見他掀簾看他,回頭對他一笑,沐飛卿也不理他,冷著臉縮回車裡。

  不到一炷香工夫遠處塵土飛揚,來得好快,沐飛卿掀開車簾,「喂,你跑不過他們。他們已經追上來了,你解開馬套自己騎馬跑。不,你當著他們的面把我推下馬車,然後再跑。」反正大事已了,實在跑不了也是天意。

  江浩月聞言好像怔了一下,眼神變得複雜,憐惜、欣慰最後轉為溫柔。把關心的話說得如此彆扭,真像四弟小的時候,他抬起手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躺著蓋好被子,別擔心,一切有我。」話調平和,神態安逸,如同花徑閒談,全不把身後的追兵放在心上。

  沐飛卿不由得也呆了一呆,然後向後一仰,避開他的碰觸。

  轉眼間遠處的追兵已快到近前,江浩月不知是不是慌了手腳,車速反而放慢下來,後面追趕的人輕易地越過他,橫在車前把馬車團團圍住。沐飛卿躺在車裡,馬蹄聲、林中飛鳥的拍翅聲、追兵的低喝聲、江浩月的驚呼聲,一聲聲傳來。何苦來,沐飛卿閉上眼睛歎了口氣,你叫什麼?早叫你不要管這閒事了。事已至此,我盡力保全你的性命也就是了。

  馬車在泥地上拖上幾步,終於還是被迫停了下來,「各位大王。」他聽見江浩月用驚恐的聲音喊著。

  「你喊我們什麼?」是賀炎的聲音。

  「各位——好漢。」他遲疑地更正,從身後拿了包裹雙手舉了送了上去,「各位好漢行個方便,東西不多——」

  「你把我們當什麼?我們是這麼好騙的?」

  「還有,還有。」他慌忙回身,從車裡把沐飛卿的包裹也揪了出來,「這是些舊衣服,不值幾個錢,我不是有意欺騙好漢。」

  沐飛卿聽到這裡忍不住對著車頂無聲地笑了起來,賀炎什麼脾氣?一定快被他氣死了。當初天虎軍發展得這麼快,他起的作用舉足輕重,居然被人當成個小毛賊。

  果然聽見賀炎大吼:「別給我玩花樣,你車裡面藏的是什麼人?!快給我交出來。」

  戲快唱完了,沐飛卿正要掀開被子出來,江浩月一下子把他連人帶被抱在懷裡,好像抱著最珍貴的寶物,力氣大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你們要錢可以拿走,不能傷害我的娘子。」

  看不到他是什麼神色,聲音竟逼真得連沐飛卿都恍惚。賀炎他們明顯也被他弄得有些遲疑,他身邊的人輕聲說:「店裡面人說他們有三個,這——」

  眼前的這個俊秀的年輕人看樣子是個文弱書生,懷中抱著的人整個埋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頭子夜似的烏髮和半隻未著襪的如玉石雕成的玲瓏蓮足,的確從什麼地方看也不像是個男子。沐飛卿會為了逃命用上這樣的辦法嗎?

  突然江浩月猛地被子向下一扯,順著他滿含怒氣的目光賀炎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剛才是對著什麼在發呆,難堪地漲紅了臉。這裡面的人若真不是那個叛徒,在這書生眼裡,他們的行為倒真是和山賊沒什麼分別。

  當初他加入天虎軍造反,是因為不滿朝庭昏庸豺狼當道。他們軍紀嚴明,所到之處從不驚擾百姓欺淩弱小,以義軍自居。如今雖要捉拿害天虎重創的叛徒,也不至於要傷害無辜,「你不用怕,我們只是看看她,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閣下要找什麼人?」

  「這——」賀炎猶豫了一下,天虎的事情能跟他說嗎?

  「你們怎麼會認識我的娘子?」聲音很是懷疑,「你要看我家娘子的容貌?」

  被他說得好像好色之徒,賀炎他們在馬上坐得都有些不自在。如果這車裡的人真是沐飛卿,這人也太沉著,裝得太像了。

  遲疑間又是一騎飛馳而來,勒馬停在賀炎面前附耳說道:「找到他了,正騎著馬往寧波方向跑。」

  「確定是他?」

  「應該是,他穿的那件白衣有幾個兄弟都認得。」

  賀炎拔轉馬頭,「走。」說著如一陣急風絕塵而去。

  不知是誰的運氣好,來的是最好騙的賀炎。如果是流雲不會被激得亂了方寸,來的是東方敵今天怕是會血濺當場了。

  「引開了他們的那個人是你的二哥?」沐飛卿起身問道。

  「是二哥,你猜得很准。」

  「他這樣很危險。」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確要脫險只能如此。他的辦法也不算太高明,畢竟是很冒險了,若是自己是斷然不會用這樣的方法去救個陌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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