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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蘇美雲住的地方又破又小,房子裡頭有股孤單的黴味。

  蘇巧擷在蘇美雲的抽屜裡,發現了一堆藥物和一封信。

  薛宇釗翻看著這些藥,蘇巧擷則是把信拿出來看。

  信寫得很長,字跡扭曲,劈頭的第一句話就是:「小擷,我很抱歉,好像我活著,從來不曾對你有過幫助。」

  一看到這句話,蘇巧擷倒抽了一口氣。

  薛宇釗湊到旁邊來看信,這句話讓他有了不祥的感覺。蘇美雲撞上火車,似乎不是意外,而是預謀。

  也就是說,他猜她是……自殺!

  蘇巧擷的手開始不自覺地顫動,繼續看下去。

  「還好,我要死了。」接下來,好幾個地方的字跡都是暈開而模糊的,仿佛寫的人淚濕了幹、幹了又濕。

  「我不再拖累你了。醫生檢查出來,我罹患末期的癌症,治不好吧,我也不想治療,受這麼多痛苦做什麼呢?而且活著做什麼呢?我如果死了,應該對你反而比較好吧。」

  看到這裡,薛宇釗頭皮發麻,這種說法既殘忍,又像是母親對孩子的愛。

  他雙手環上蘇巧擷的肩膀,因為如果沒有一個依靠在她的身邊,她可能無法站立。

  蘇巧擷眼淚崩潰,啪啦啪啦地掉在信上。

  信上寫著。「我很抱歉,我把你的什麼都拿走了,現在你連房子都沒有了,好在我的意外險會賠很多錢。拿到那些錢,你可以買間房子,可不可以把那間房子當作嫁妝?上次媽看到的那個男孩子,好像很不錯,如果你要結婚的話,跟媽說一聲好不好,不要再氣媽媽了,好不好……」

  雖然薛宇釗已經扶住了蘇巧擷,但是蘇巧擷的身子還是整個癱軟。

  薛宇釗強忍著鼻中的酸楚,跟著蹲在蘇巧擷的身邊。

  蘇巧擷放聲悲嚎,哭聲淒厲得不像是人的聲音,而像是動物原始的咆哮。

  她哭得好慘,胸口劇烈的起伏,幾度喘不過氣,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又大聲大聲地悲鳴。

  薛宇釗索性把蘇巧擷抱在他的懷中。

  蘇巧擷終於抽搐地放聲擠出一句話。「不好!」

  不好,不好!她還是要氣她媽,還是要的,她怎麼可以這麼擅自作主?!怎麼可以?!

  蘇巧擷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半夜,蘇巧擷醒來,人枕在薛宇釗手臂上。

  冷氣吹著,他溫暖的氣息包圍著她,讓她既不會熱得受不了,也不會冷到。

  她翻坐起來,因為這樣一動,睡得不甚安穩的薛宇釗也醒了過來。

  「怎麼了?」薛宇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眨了下疲憊的眼皮。

  蘇巧擷沒說話,只是目光有些悠悠地看著他。

  她的黑眼圈加深,烏亮的眼神空洞,整張臉潮紅,看起來好可憐的樣子。

  薛宇釗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的身子微微發燙。

  她拉下他的手,臉在他的手掌上反覆的摩挲,藉此尋找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她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一樣,好多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憑著本能地親近他、依賴他。

  薛宇釗也不說話,順勢抱著她。

  她埋靠在他的頸窩上,輕輕地齧咬著,讓他感到微微的酥疼紮痛。

  她貪婪地啃齧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消除內心的不安和空寂感,啃著啃著,她突然深深地咬了他一口。

  當她的牙齒深陷在他肩膀肉當中,她幾乎感覺得到她啃著他的肉時,他那種深切的疼痛。

  他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而她也開始啜泣。

  「對不起。」她含含糊糊地說。這是自從看完那封信之後,她說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話語。

  他沒有皺眉頭,反而帶起了一抹笑。「不是你的錯。」

  那句話模模糊糊地打進她的心裡面,她覺得心好痛。

  他卻一臉嚴肅正經地接著說:「都是我的錯,都怪我的肉太硬了,才會害你很難咬。」

  她笑了出來,雖然眼裡還泛著淚光,但是真的笑了。

  他松了一口氣,眼眸中有溫柔的笑意。

  安慰她,其實非常非常的難,她陷溺在龐大的情緒之中,說什麼話可能都不對,而他不能讓她壓抑情緒,也不能讓她被情緒吞沒。

  她痛徹心肺,而他其實也步步為難,疲憊萬分。

  「不是你的錯。」他再次重複這句話。

  他知道蘇巧擷如此難過的癥結點,是因為愧疚感。

  她愧疚自己對蘇美雲不夠好,她愧疚她沒有在蘇美雲生前和她修補關係,最嚴重的是,她愧疚是自己讓蘇美雲自殺的。

  這樣排山倒海而來的愧疚感,讓她幾乎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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