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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沒事的,你先別哭。」盧有睿右手摸上仔仔的背,感覺手掌底下的跳動愈來愈微弱,他沒把這發現說出來,怕白湘芸會崩潰。

  他的左手搭上白湘芸因為哭泣而顫動的肩膀,感覺心口跟著她一起抽動著。

  車子很快地飆到獸醫院,唧地一聲,緊急煞住,阿輝開車門,跳下車,奔至後座扶下白湘芸,又抱起軟綿綿的仔仔,用肩膀項開獸醫院的玻璃門,白湘芸跟在阿輝後頭,臨進去前回頭看了猶坐在車上的盧有睿一眼。

  「你不進去?」她的表情看來很不可置信。

  就算他們已經分手了,他應該也不至於這般無情吧?不一起進來關心仔仔的狀況嗎?他以前會愛屋及烏,跟她一樣疼仔仔的,怎麼現在……

  「我……」盧有睿有苦難言,他不是不跟進去,而是無法進去。他沉著聲,悶悶地說:「有阿輝陪你進去就行了。」

  是啊,是她自作多情了!已經分手了嘛,確實沒必要愛屋及烏的,肯幫忙載他們來獸醫院就已經要偷笑了。

  「好!」她咬牙撇頭,恨恨地踩著腳步往獸醫院走去,眼淚掉得比剛才在車上還凶。

  盧有睿看見了,被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恨意震撼著。

  他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她了吧?

  他待在車上,心裡煎熬著,巨大的不快樂罩住他,閉上眼,想像著在獸醫院裡頭的白湘芸會是怎樣的痛哭失聲,會是怎樣地唾棄他。

  等待了一小時過後,盧有睿看見阿輝和白湘芸走了出來,阿輝的手裡還抱著一個大紙箱。

  盧有睿看到白湘芸一臉哀戚,臉上淚痕已幹,她沒有再落淚了,但是蒼白狼狽的臉孔襯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看得盧有睿感覺到一股扯心撕肺的痛。

  他轉而看向阿輝,阿輝邊走邊對他搖搖頭,用無聲的嘴形告訴他:死了。

  他們走到車子旁,阿輝先將紙箱放在一旁的地上,紙箱裡頭裝的是仔仔的屍體。

  白湘芸蹲在紙箱旁,手摸著紙箱,表情呆滯絕望。

  阿輝趁她把注意力放在紙箱上時,悄聲問盧有睿。「剛剛獸醫院的人有聯絡了火化場,等一下剛好有空檔可以火化,本來獸醫院的人說只要付錢就可以幫忙處理,但她堅持要把狗親自帶去火化,怎麼辦?」

  他壓低聲量回答:「載她去,今天不要去醫院了。」

  「知道了!」

  阿輝於是開了車門,將紙箱放進去,白湘芸也跟著上了車。

  開往寵物火化場的路上,車廂內安靜得可怕。

  白湘芸不哭也不說話,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白瓷娃娃,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那紙箱。

  盧有睿本想安慰她,但又想著此時不論說什麼她應該都聽不進去,於是只有靜靜地陪著。

  負責開車的阿輝更是被這種冰冷的氣氛給凍到,也不敢吭聲說任何話。

  車子到達寵物火化場後,盧有睿還是只能留在車上等,他指示阿輝陪白湘芸下車處理仔仔火化與安置靈骨塔的事,等全部都辦妥之後,白湘芸帶著悲慟憔悴的臉色,默默地走到車子旁。

  盧有睿在這時溫聲開口。「你還好吧?如果想哭的話就儘量哭,別憋著。」她這模樣,像行屍走肉似的,讓他很操心,他寧願她瘋狂地痛哭出聲,也好過這樣冰冰冷冷。

  想不到白湘芸驀地抬眸,定定地看著他,表情冷然,不說話。

  忽然,她冷笑出聲。

  「湘芸?」她的反應不對勁,教他心驚。

  「我真為仔仔感到不值,它還以為你在跟它玩,那麼奮力奔跑,想要迎向你,結果卻這麼死了,而你連下車看它最後一眼都不肯,連送它最後一程都不願意!」

  「湘芸,我……」他語塞,該怎麼說呢?該怎麼告訴她,一年前他腰椎手術後便站不起身,只能靠輪椅行動,他不是不願意啊!

  阿輝聽見白湘芸的控訴,忍不住搶話。「不是這樣的!盧大哥他不方——」

  「阿輝!」盧有睿喝止他繼續說下去。

  白湘芸姿態冰冷,看著盧有睿的眼神帶著些許睥睨與揮之不去的失望,她歎了一口氣,轉過頭,恨恨地踩著絕望的步伐,走了。

  她就這麼轉頭,盧有睿好心疼,叫住她。「湘芸……」

  白湘芸不理他,繼續走,連再見都不想說。

  她原本是那麼期待再次碰面的說,結果呢?碰了面卻換來這樣的結局,那麼,還不如不要碰面的好,甚至,連一開始他們就不該相識的。

  她的背影好孤絕,看得盧有睿心如刀割。

  「湘芸,讓我送你回家。」他又喊她,其實更想做的是沖下車去狠狠地抱住她、安慰她。

  白湘芸不理他,現在她只想走出他的視線之外,她恨他!她原本是愛他的,在今天之前她都還是愛著他的,即便他不說一句就分手,她還是抱著一絲期望,期望兩人重逢時能再次相愛,可是……好個盧有睿,把她最後的一絲期望都給破壞了,那是她這一年來賴以支持的力量啊!

  白湘芸原本是緩緩走著,但巨大的憤怒與怨懟讓她開始拉開步伐奔跑了起來,她狂奔著,跑得又喘又急,眼淚邊跑邊落下,冷風迎面撲來,凍得她臉頰發痛,她不管,只顧著跑,發洩似的跑,像是想逃離所有讓她不快樂的一切似的。

  盧有睿眼瞳痛縮地看著她的身影愈來愈遠、愈來愈小,突然覺得好恨好恨。他的手握成拳,忿忿地捶打在自己已經毫無知覺的大腿上。

  這一刻,他恨起自己的無能,也恨起命運的無情……

  白湘芸回到家,一身狼狽。

  頭髮散亂,臉上有淚痕,雙腳發軟,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得像鬼。

  她把小折隨意丟在院子裡,腳步發抖地走回屋內。

  屋裡,白震、陳玉霞剛好都在家。

  一見她回來,兩人同時轉頭,也同時被她黯然憔悴的模樣嚇著。

  陳玉霞喳呼著。「你這是在幹什麼?搞成這副鬼模樣,能看嗎?」

  白湘芸疲累到了極點,懶得理會大媽的管教,她沒應聲,低著頭往樓梯口走去。

  「湘芸!」白震霍地站起身來,生氣地喊她的名字。「你這是什麼態度?」

  「對啊,真是沒教養!」陳玉霞連忙搭腔。「你倒是會擺臉色給我看了,像話嗎?」

  白湘芸的目光掃視過父親和大媽,她覺得好累、好沮喪,為什麼她剛剛才經歷了仔仔死亡的痛苦,現在又得面對他們的調教呢?

  「我很累。」她不想解釋、不想聽教、不想再當乖乖女了,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我要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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