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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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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的威嚴。因為她的嚴厲。 「姥姥。我……」瞄了瞄她身後的程夜色,他把心一橫,決定要說出口。 尤姥姥的眼光一銳。 「夜色,你替我下去吩咐廚子,弄兩樣點心上來。」她突然回頭對程夜色說。 她在支開程夜色。 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在支開程夜色。 程日光留戀地看著程夜色。 程夜色下去了。 她甚至看也沒看程日光一眼。 尤姥姥直接走到亭子坐下。程日光也只得快步跟上。 「光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你答案:不行!」 她開門見山地不但說出他想說的話,也回答了他。 「姥姥,您甚至還沒讓我開口就拒絕了我……」 程日光明明知道他幾乎什麼事都瞞不過她那雙目光如炬的眼睛,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要試。 尤姥姥那滿是皺紋,卻只能讓人心生尊敬的臉上浮起了洞燭先機的智慧。 「如果你要說的不是夜色,也好。不過光兒,我現在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就算我死了,夜色和你的關係也永遠不會改變,以後在我面前不准再提起這事。」她用的是決斷而讓人反駁不了的語氣。「別再讓兒女私情影響了你的心。我要你從現在起,只專心想著我們要做的事;而你,是我們所有人希望的寄託。清楚了嗎?」 就是這種責任!就是這種壓力! 程日光根本對報仇、對復興的事沒興趣。 程日光既痛恨自己的身分,卻又無力改變。他想逃避,卻又逃避不了。 從小到大,他就一直被訓誡著必須合乎身分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他已經煩了。 煩透了。 他只想掙脫這些,他只想去看看外面的新奇世界。 他只想與夜色相伴,一起去看看外面的新奇世界。 可是現在,他卻不能想。 他只能想報仇的事,只能想復興的事。 他痛恨這一切。 只因為他是程霸天的兒子。 只因為他是程日光。 銀簪。一枝銀簪。一枝普通的銀簪。 一枝普通的銀簪在程夜色手中。 銀簪。就只是一枝普通的銀簪,可是程夜色看著它的眼光卻絕不普通。 程夜色看著它的眼光,就好像它是這世上唯一值得看的東西。 她丟不掉宮無敵給的這枝銀簪。 只要看到這枝銀暫,她的心就會奇異地一暖。 是因為宮無敵。 宮無敵的無賴。宮無敵的鬼靈精怪。宮無敵的笑……只要看到銀簪。她就完全克制不住地想起宮無敵。 即使他是宮家人;即使宮家是金龍門的對頭,她還是無法不想他。 她甚至完全隱去他的存在。她甚至在姥姥面前完全隱去他的存在。 不知道為什麼,她下意識隱去宮無敵的人、宮無敵的事。她不去想為什麼。 她只知道,她就是沒提。 「嗡……嗡……」 一陣輕微的聲音在響。 程夜色抬眼。 蜜蜂。只是一隻蜜蜂。 只是一隻尋常的蜜蜂闖進屋子來。 程夜色的視線又轉回手中的簪子。 因為那只蜜蜂。 因為那只蜜蜂在她屋裡轉了轉,最後竟飛來停在簪子上。 蜜蜂不動了。 蜜蜂在簪子上伏著不動了。 輕輕把簪子拿近眼前。程夜色盯著伏在簪子上不動的蜜蜂。 怎麼回事?死了。 它死了。程夜色發現,突然飛來伏在簪於上的蜜蜂已經死了。 她微微擰眉。靜靜地凝視著手中的銀簪和蜜蜂。 鼓聲。低沉的鼓聲。 低沉的鼓聲突然在穀中大作。 穀中所有的人,在鼓聲響起時,立刻放下手邊的事住同一個地方跑。 時間很短。 在很短的時間裡,石樓前的廣場已經聚來了數以百計的男男女女。 鼓聲停止。 鼓聲停止,整個廣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肅穆沉靜地看著緩緩從石樓大門走出來的人。 一名青衣婦人沉著臉走出來。 「剛才我們抓到一個偷闖進穀的人。現在姥姥對大家的警戒能力很不滿意。所以下令從此刻起。要大家加強穀中防守。若一經查到有怠慢者,立刻以門規處置。」 青衣婦人的命令一傳達完畢,所有門人立即下去執行。 有人偷闖進穀。 竟有人能在機關層層、戒備重重下偷闖進穀。 而此刻。那個偷闖進穀的人已經被抓到。 被抓到石樓的大堂裡。 被抓到姥姥的面前。 那個人,是個男人。 是個少年。是個濃眉大眼的少年。 少年在笑。 少年不該笑。可是少年卻在笑。 即使身上狼狽得很,少年卻也絕不苦著臉。 少年的笑,又狡黠又燦爛。 少年的笑,有種要命的吸引力。 少年,即使在他以前最開心的時候,也沒像此刻笑得這麼要命過。 少年的笑,讓他眼前的人驚訝了。 「小子!擅入我絕心穀,你不怕死還笑得出來!?」 神色一厲,尤姥姥的聲音透著煞氣。 「我怕死!我又不是專程來送死的,我當然怕得要死。可是一想起我進來這裡以後看到的數不清美麗的花呀、草呀,我覺得簡直就像來到一個人間仙境一樣,而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這麼美的人間仙境呢!想一想,我如果能死在這麼美的人間仙境裡倒也值得,所以我本來怕得要死,現在好像也沒那麼怕了……」 彷彿沒感受到她明顯的殺意,少年感歎似的搖頭晃腦著。 即使閱歷無數,尤姥姥竟還是一時看不出這小子真真假假的態度。 尤姥姥微微眯起了眼。 「這裡確實是人間仙境,你能死在人間仙境確實很值得。不過你要是不說出你是誰?你是怎麼闖進來的?闖進這裡來的企圖?那我就會讓你死得很不值得。」她一頓龍杖:「說!」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年。被綁著的少年。 她也是。程夜色也是。 在一看清楚被抓的人是這個少年後。程夜色的眼睛就沒離開他身上過。 她知道他是誰。她當然知道他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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