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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天十方一時只顧及到封澈這句話的含意,卻一點也沒在意到他後面說的那句。

  「封先生,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的面色一整,立刻回他。

  封澈對他搖了搖頭。當然已自他的神色轉換間看出了他想到哪裡去。

  「不!十方,不是為我!等時機到了,你就會明白你要做的事,比赴湯蹈火艱辛得多了……」

  天十方緊盯著他,皺著濃眉,卻完全無法思索出他語中的含意。「封先生,我不懂!」

  「你會懂!」封澈的唇角蘊著謎樣神秘,卻仍是令人感覺很親近、很吸引人的笑容。「十方,兩個月後的今天,你再來找我。不過其實到那個時候,你自己也應該已經懂了。」

  天十方的眉卻愈擰愈緊。接著,他的眼神乍地一利。

  「好!兩個月後不管我是不是懂你這番話,我一定會來赴你的約。可是現在,我真正想確定的是,你究竟要如何解決那鬼族的夜?」他的神情沉肅無比,尤其是提到最後這疑問時。

  封澈臉上的表情也斂回了慎重。「十方,如果你曾相信過我,那麼何不再信我這一次?」他那充滿著智慧的眼睛裡仍帶著他一貫深摯豁朗的神采。他這麼對他說。

  天十方簡直是以要看進封澈心靈深處的認真與專注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連在一旁等著的水雁三人都以為他就要化做一尊石像了。

  而封澈,則一直耐心且神色未變地站在他前面等待著他。

  終於,天十方有所動靜了。他面無表情地別過頭,轉身就向外走。直到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眾人眼中,他的聲音才鏗鏘而有力地傳了過來──

  「你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相信的人。兩個月後,我一定再來!」走了。

  有好一會兒,眾人靜默著,沒有人出聲。然後,是流雲終於壓抑不住早掛在她心裡的第一大疑問──

  「師父,那妖……女……現在怎麼樣了?一定被師父救活了對不對?」奇怪,明明以前喊「妖女」喊得很順口,怎麼現在卻覺得有點不自在了?流雲忍不住自己在心頭嘀咕了一下,可面對著師父,她仍是照舊撇著嘴。

  嗟!早知道她就別那麼好心,到最後還是回來找師父說那妖女「逃走」的事,說不定那妖女現在已經真去做鬼,再不會跟她搶師父了。可是……

  怪了!為什麼在看出師父的神情也知道那妖女大概沒事後,她的心裡竟有一絲絲松了口氣的感覺?

  而流雲的問題,也正是其他兩人想知道的──他們不懷疑師父沒救活夜宿,只不過究竟,那時看來簡直已和沒命沒兩樣的夜宿,這時的狀況是好到哪裡了?

  當然也是直到現在,他們都還完全不清楚在夜宿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會傷到那樣重的原因。

  三個人神色各異地看向封澈。

  至於封澈,並沒有讓他們失望。

  「夜宿已經沒有大礙了。事實上,她不但沒事,現在她的情況還有些改變……」

  「改變?她怎麼了?」

  白雲,在藍得驚人的天空中以極緩慢的速度移動著。風,輕輕吹來,拂動了滿樹的綠葉蔓枝,拂皺了滿池的春水,也拂過了她的臉龐。

  躺在綠樹蔭下看著上面的天,裙擺則往上卷起露出撩人欺雪的一雙玉足浸在池水裡,夜宿微微耀出一點金黃異光的紫眸眯著。似乎對這除了夜空之外的第二種天空還不大能適應。

  不過,這就是封澈的天空嗎?

  這時,她已感覺到了他。

  半轉過頭,只見那一端,封澈正漫步往她的方向走來。

  很快地,封澈已經步至池塘畔,來到了夜宿的身邊。他蹲了下身。

  夜宿的紫眸媚光流轉。她默默朝他伸出一手。

  封澈笑笑,握住她的手將她由躺著的草地上拉起來坐,然後他也跟著坐下。

  視線往她那在水裡有一下沒一下玩著的晶瑩玉足凝望了一眼,他便回頭看向身畔的佳人。

  「雁兒說你一直待在這裡。怎麼了?可以習慣大白日了嗎?」他低首向她,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

  夜宿,此刻已不只是黑暗界的夜宿,她也是人間界的夜宿。

  夜宿改變了──因為隨著在她體內那股力量的蘇醒,她慢慢改變了。

  封澈已經明白了那股力量來自何處,也明白為何他曾對它如此地熟悉和懷念,因為,它正是來自「靈石」!

  原來,就在遠古遠古以前,神人不小心自天界遺落下了一塊靈石,而這一塊擁有神秘力量的靈石,從此便被代代的人間界守護師保管著,直到千年前,靈石仿佛是自有意志地選擇離開了守護師的守護,自此茫茫人間界失去了靈石的訊息。不過根據證實,靈石後來卻成了黑暗界鬼族的聖石……

  而封澈,雖然不曾真實地接觸過靈石,可是身為守護師的他,記憶與靈魂深處卻仿佛在那個他不知道的時間與空間裡,被烙印進了關於它能量的氣息。不過他再怎麼也預測不到,會有一天,他竟在夜宿的身上感應到它的存在。但也由於那樣的記憶太遙遠,所以他雖然覺得熟悉,卻沒認出來。要一直到了前兩日為了救她,他無意碰觸到她體內那股力量,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他才頓悟。

  他不清楚,為什麼靈石會在夜宿身上出現?也或者,靈石便是夜宿、夜宿便是靈石?不過他很清楚的是,不管在這件事之前或之後,夜宿依然是夜宿──就算她可以不再只能棲宿在黑夜下,就算她的能力已陡然增大到了他也無法抗衡、想像的地步……

  夜宿,這時驀地對他妖媚一笑,伸出藕臂向上環勾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再拉低向自己,接著毫不羞澀地侵犯他溫暖像是天空那陽光的唇。

  封澈倒是樂於接受她的侵犯。

  佔領他的唇、佔領他的氣息──也被他佔領。有好一會兒之後,夜宿才宛如剛偷完腥的貓似,滿足地自他被她啃吮出明顯痕印,就像標誌著她專屬記號的頸間撤退,她改將螓首枕在他的肩頭上。而她仍微微細喘的氣息,就這麼在他耳畔無意間製造出撩惑的效果。

  封澈原本還未平穩下來的呼吸,這時猛地一停,然後,再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地吐出。

  「你是故意的?」他忽然無奈地。

  舒服地乾脆將雙足縮上來,整個人窩進他懷裡的妖精哼了哼,當然知道他早發現了。「我沒挖掉她的眼睛對她還不夠好嗎?既然她想看,那就讓她看個夠吧!」

  遠處那原本一直向這裡偷看的人,早在兩人親熱時便已面紅耳赤地趕緊溜走了。

  封澈有些頭痛。

  「難道你還是認為雲兒對我這師父……真的有師徒以外的感情?可我明明是將她和其他三個孩子全視做自己的孩子一樣地自小養到大,要說是其它感情,你怎麼不說是父女之間的感情?雲兒她絕對不可能……」實在想不下去,頭更痛了。

  打從夜宿昨夜偶然向他透露雲兒對他懷有男女之情一事,別說他聽了覺得荒謬,恐怕連與她最親近的雁兒也會直呼不可能。可沒想到夜宿卻一直堅持她沒說錯,還要他儘快教她死了這條心!

  「我永遠是他們的師父!」封澈正色對著夜宿再次強調道。

  「你是他們的師父又如何?」夜宿的媚眼睨向他,豔唇勾著邪笑。「你還曾是我的『叔叔』呢!」替他回憶起前塵往事。

  封澈一怔,自然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一段他們初識的景象。

  低眸看著她,他的臉龐不禁又染上了笑意。「依你那時小不隆咚的年紀來看,我讓你喊聲叔叔也不為過。不過……那時候的我們又哪裡想得到,我們今天會演變成這樣?」偶爾腦中還是會浮現自己是在摧殘幼苗的罪惡感啦!不過現在若真要他拋棄這幼苗,他倒寧願繼續懷著罪惡感生存下去。換言之,這一滴愈來愈渺小的罪惡感,又怎麼抵得過他以心、用命相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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