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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環視三人嚴肅的面龐,一股冷冽寒氣莫名由腳底直竄上,某種不可能的臆測在腦中閃過——鎮平王府、不是陌生人……綠石……

  「不可能!」曲弄鷹猛地驚喊出聲,連她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她幾乎凝屏著氣息,瞪大眼睛看著他們。「你們說的不可能是他……」

  「事實上,你要的綠石一直就在他身上。」祁堯天伸手握住她的肩,藉以緩和她的情緒。「早在你闖進宮,要我幫你找可能被獻進宮的綠石時,我就懷疑東西其實還在他手中。要知道鎮平王有沒有獻綠石進宮很容易,登記進獻錄的資料近期沒有他的名;而事實上,早有謀反心的鎮平王當時也已月余不曾進宮,更別提他有心思進獻什麼異寶討我父王歡喜了!我派奔雷負責追查你師兄的狀況,我們不曾懷疑綠石曾離開過他的事。昨天,禦風審問出襲擊我們的七名殺手,包括一名被特意放走的殺手全來自鎮平王府;而昨夜,奔雷認出了你師兄朱元季竟也在其中,綠石確實一直在他身上。」

  曲弄鷹怔愣了良久……

  綠石在師兄身上並不是十分令她意外的結果,她驚駭又不可置信的是——他竟是要行刺太子殿下的殺手之一?!天!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不!鐵大哥一定是認錯人了!那個人絕對不是師兄……師兄就算再怎麼貪求,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手心傳來一陣刺痛,她才驚覺是緊握的綠石紮的——她心驚了!

  「帶我去看看他!殿下,我要去看看他!」她再顧不得禮數地扯住祁堯天的衣服,急切地直想去證實他們的錯誤。

  一會兒後,曲弄鷹置身另一間客房裡。

  祁堯天他們早包下客棧整個隱密後園,而七名刺客則分別囚在兩間客房裡,由侍衛嚴密看管著。現在一名殺手被單獨帶到這間房——曲弄鷹瞪眼看著正被人拖進來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蓬頭垢面、全身多處刀劍傷痕令人怵目驚心,看得出他已經飽受折磨和驚嚇。

  「師兄!」曲弄鷹幾乎不敢相信這男人就是她的師兄朱元季!可她並沒有看錯,她低呼,奔上前抓住他。

  生怕他會突然大發凶性,押在朱元季兩邊的手下趕緊抓牢他;而鐵奔雷、耿禦風也自然地跟上她,以防萬一。

  原本一臉悸怕、兩眼無神的朱元季一聽到似曾相識的叫喚,不禁眨了眨眼,然後回復些許意識,定神看向面前對著他咬牙切齒的貌美女子。

  「小……小師妹?」他低喃。一定是他眼花了,曲弄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曲弄鷹恨不得狠狠搖醒他。看著他一身的狼狽,一層悲哀和荒謬的情緒沉重地壓上她。「師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闖了什麼滔天大禍?」她咬緊牙關,從齒縫中擠出話。

  焦距再度集中在她臉上,朱元季的眼睛漸漸亮了。他張大眼,終於確定站在他面前的人真是曲弄鷹。可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把視線慢慢轉向她四周的人,而當他看清在她身後那名英挺的男人是誰時,不由自主地喘起了大氣。

  即使成天幻想著錢財能從天而降,本性還算不惡的朱元季卻從未想過要殺人,更沒想過要以殺人來換取財富;可沒想到,鎮平王爺似乎摸透了朱元季的弱點,在賞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使他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後,朱元季終於答應替他殺人。於是他在王爺的安排下來到這裡。鎮平王爺似乎是利用他身手實在普通不致令某些人起疑,或者是無意中看到他吹管箭、射飛鳥的高技,所以他被賦予以吹射毒針的方式下手……

  朱元季的任務只是被告知目標,然後下手,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要殺的人是誰。而為了得到王爺允諾事成之後,讓他繼續擁有榮華富貴,即使他先前所有的那一點良心也被泯滅了!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行刺的對象竟然就是當今太子殿下!失手被抓後他才知道這個事實,而他發現真相卻為時已晚……謀殺太子殿下,天!他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曲弄鷹驀地放開朱元季,轉向握有生死大權的祁堯天。

  「殿下,依律……你們都怎麼處置……刺客?」她的聲音有點顫搖。

  就算他再怎麼不該,他總還是她的師兄,她無法坐視不理,更不能見死不救……該死!她突然痛恨自己,為什麼當時沒強硬將他帶回忘憂山,否則今天也不會出這種事!

  祁堯天一揮手,兩名手下便將一臉驚惶失措的朱元季帶出去,曲弄鷹想追上去,卻被耿禦風攔阻。

  「鷹,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行刺殿下的下場只有一途……」連一向豪氣爽快、樂天達觀的耿禦風遇上這種事,也不能不冷硬下心來。

  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曲弄鷹早已心亂如麻,耿禦風的話令她更加焦慌。

  「不!他不能死!他是我師兄!」她屏著呼吸,眼睛望向祁堯天。「殿下,我不相信師兄會做出這種裡,我想……他一定是迫於無奈……一定是鎮平王脅迫他!殿下,我請求你網開一面……」

  凝視著她焦灼、透著不安的蒼白面容,祁堯天深不可測的黑瞳迅速掩過一絲憐惜的光芒;可一瞬間,又複歸平靜。

  「你的意思是——連同其餘六人我都得放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似的,可一種犀利的威嚴卻從他的眉眼神情中散發出來。

  明白自己的要求是過分了點,可她不能不為他的生存做努力。「我……我知道我的請求太過無理,我只希望殿下能再調查清楚,給他一個機會證明,也許我說的是事實……」她緊張地看著他。

  「所有人在昨天已經供出一切,其中也包括朱元季。」耿禦風將他的供詞簡述一遍,而他的話也間接粉碎了曲弄鷹的臆測和能救他的一線生機。

  她呆住了!

  該死!師兄竟然這麼做!而更該死的,則是鎮平王郭永!師兄再怎麼不成材,為了成為有錢有勢的人而逃家,可誰也不能說他懷抱夢想有錯。他只是錯在不該心存一夜致富的妄想,以至於被有心人利用,走上歧途;他只是錯在不該選錯了主人、用錯了方法……

  曲弄鷹不怪他欺騙了她綠石的事,只怪他欺騙了自己去做這種違背良知的事。為了錢財去謀害人,即使他要殺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可這還不是一樣是天理難容的行為?

  天!她該怎麼辦?于情於理她都無法見死不救,可她心裡卻也十分明白──想救他,根本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盤坐在樹下,長劍置於腿上,曲弄鷹看著前方祁堯天傲立挺拔的背影,心頭不由泛起某種苦澀…

  這五日來,堯殿下已死的消息早傳遍天下,他們現在正積極地趕回宮;而數名侍衛則押著包括她師兄在內的七名刺客早一步走——怕她再做傻事嗎?

  曲弄鷹苦笑。

  她並非無理性之人,只是碰上這種情理交戰的事,她就是無法舍去「情」的包袱;所以這幾日下來,她一切的方法都用上了,偏就是改變不了他們的心意;甚至她計劃不顧一切地偷偷放走師兄,卻總被祁堯天識破。她明白她的舉動令所有人為難了,可是……

  猛回神,曲弄鷹發現祁堯天已蹲身在她面前,讓人心跳加速的英俊臉龐有著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

  「你在想什麼?」他深黑的眸,又銳利、又溫和地與她對視相纏。

  偏頭看了四周一眼,只見不知何時,包括鐵奔雷、耿禦風在內的十數名侍衛,有人牽著馬兒入溪刷洗、有人難得輕鬆地在水裡抓魚,曲弄鷹卻發現,他們好似都很有默契地,每個人都離她和祁堯天一段只足夠適時防衛的距離……

  做啥?當她是瘟疫嗎?這些人最近都有些不對勁,看她的眼光總有股說不出的詭異,對她的態度似乎也有種不著痕跡的轉變……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她回首,對祁堯天蹙眉而視。「殿下為什麼要在乎我在想什麼?」她突然感到煩躁起來。「就算我快樂、就算我悲傷,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殿下為什麼要費心理會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她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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