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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明月昔日空,映照靜寂的大地——

  不!不算靜寂。至少在此刻的溫家堡中,應該最靜寂的琉園卻出現了極不協調的動靜。

  聒噪、難聽、魔音穿腦,恐怕是琉園池子裡水族生物最深刻的感受。

  歌聲?沒錯,這漫不成調,尚可稱之為人類發出的歌聲,正是來自于池塘中的水亭上。

  這樣時而高亢、時而低抑,說是鬼叫更適當的歌聲,入夜時乍然在琉園裡傳出,直為夜裡的琉園增添一股詭異駭人的氣氛。

  不過,這歌聲嚇人是嚇人,唱歌的人卻心情頗愉快地愈唱愈起勁。

  一刻鐘後,琉園裡的小樓終於也有了回應。

  琤的一聲輕音由小樓傳出,接著,宛如天籟的琴音傾泄而下。

  琴音的出現似乎激發了原本自得其樂的歌者,不甘示弱的歌聲明顯提高了。

  所幸,琉園位處溫家堡最僻靜的一隅,否則此刻熱鬧又詭異的情景肯定教眾人目瞪口呆。

  一邊是宛如天曲,令人、心曠神怡;一邊是仿佛魔音,讓人躁動難安。

  聽來,是琴音贏了。不過就在琴聲叮咚響了兩刻鐘後,卻在無半絲預兆下乍地停歇。

  琴音乍遏,小樓複歸寧靜。

  琴聲止歌聲卻仍未歇。不過琴音的消失,似乎令歌者心情大好,還快意地換了首曲調繼續哼唱。

  水亭上,一隻精緻的燈籠掛在簷下,微風偶來,燈籠便隨之輕擺。

  燈燭、月光,足夠清楚地映照出水亭上的人影。

  坐在雕花矮欄上,完全無懼危險地面對深黝黝的一池水塘紫衫少女,嘴裡哼著歌,手上還拿著一根釣竿。

  紫衫少女,段小憐嘴裡哼歌,手上拿著魚竿,眼睛卻一直停在正對面的小樓上。

  小樓上,在剛才的琴音中仍滿室漆黑,而現在還是烏鴉鴉一片。

  怎麼?那病書生只敢躲在裡面當縮頭烏龜,沒膽出來面對她麼?

  段小憐終於停下了歌聲,沒必要繼續虐待自己的喉嚨跟耳朵——她一向對自己的歌藝有自知之明。

  套句她爹對她的歌喉所下的評語:聽你開口唱歌,連死人都想從墳墓裡逃出來!

  哼!有這麼差麼?

  不過,不管她的歌聲是不是真有差到「連死人都想從墳墓裡逃出來」,她現在只管先玩玩那個「半死人」。

  既然那傢伙擺明瞭這地方有機關,她乾脆光明正大地來。今晚,她就不信還解決不了他。

  未婚夫?!

  段小憐輕哼一聲。

  或許原本他還可以多活個幾年,不過他現在沒機會了。他該死就該死在他是她段小憐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一向,爹爹、娘親讓她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張,比起世上其他大門不能出、二門不准邁,唯唯諾諾于父于夫于子的普通姑娘,她真的是幸運多了。

  只是,她沒想到向來不加束縛她的爹娘,這回卻為了一個八百年前的約定決定了她的下半輩子;而且不論她多麼地不認同、多麼地嗤之以鼻,她還是改變不了他們聯合起來欽定她夫婿的命運。

  他們從來不是頑固之人,甚至常有視迂腐禮教於無存之舉,可唯獨對這件婚事,他們卻比她還頑固。

  她不懂。

  不過在多次抗議無用只得屈服的情勢下,她卻有了自己的主意。

  要讓一個不知是什麼玩意兒的男人主宰她的美好人生,她不介意提早先讓自己成為寡婦。

  就算不是溫玉,天皇老子她也照做!

  阿鳥說得其實沒錯——罪魁禍首應該是溫玉的爹娘和她的爹娘才對。

  不過心裡雖是認同,她總不能找這四個罪魁禍首算賬吧!所以,算來算去,該死的還是溫玉!

  經過她這些日子來的觀察和打探,她確定溫玉果真一點武功也不會;不但如此,他還是個體弱多病的藥罐子,看來簡直就是一副標準的短命相!不過她還得到另一個印象是——他很聰明,而且是異乎常人的聰明。

  那麼,他有可能猜中她的身分麼?

  突地,段小憐的視線向下稍移,接著她忍不住微眯起眼……他終於出來了!

  ……小樓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頎長削瘦的影子跨出門,然後慢條斯理地朝水亭這裡走來。

  段小憐緊盯著慢慢走來的溫玉。

  「明月幾時有,對酒當歌。現在已經有月、有歌,你不覺得還少了點什麼?」溫玉已經走上了水亭。他一上來便怡然自得地找了張面對段小憐的石椅坐下。

  對她微微一笑,他拿在手中的酒壺和酒杯放在石桌上。

  「酒,什麼時候喝酒最好?快樂的時候和不快樂的時候。」慢慢替兩隻杯子斟上玉液,他帶笑的俊眸凝向段小憐狐疑不信任的表情。「快樂的時候喝酒可以讓人感到人生更暢意,不快樂的時候喝酒可以讓人暫時忘掉人生的不暢意。所以你說,酒,是不是世上最美妙的東西?」

  池裡的生物大概全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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