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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孫昭偏頭盯向他嚴峻的側臉,說出想說的話,「樊雲大哥,我知道你是愛護我,不想讓我擔心受怕,所以很多事你都瞞著我。我完全明白你的用意是為我好,而我能回報你的,也只是儘量不給你添麻煩而已。可是……當我清楚你此時可能正陷入某種危險,你卻還是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只會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龐樊雲沒料到她會有這等心思,驀地停步,轉身垂首攫住她的視線。「……你不該這麼想。」他的確是將她當易碎的瓷娃娃保護,因為對他來說,她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他可以無所懼地面對十萬敵軍、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但他卻害怕再讓她受到一絲絲傷害。

  他以為只要讓她過得無憂無慮、沒煩沒惱,就是對她最好的……他錯了嗎?

  「是你讓我這麼想的。」孫昭嘴一撇,伸手拉住了他衣袖的一角,回視他的眸閃閃發亮。「樊雲大哥,你真的覺得我什麼事都不知道比較好嗎?」

  炯眸凝望了她一會兒,最後他終於轉回身,帶著她往她的房間定去。

  「……如果我猜得沒錯,今天在暗巷襲擊我們的,是尚王爺的人……」他鬆口了。

  自大皇子驟然病逝後,空出的太子之位立刻引起其他皇子的明爭暗奪。二皇子榮靖、三皇子晉德、五皇子玄熙,各代表一方勢力與實力。當然,自古以來只要是關乎權位的鬥爭,尤其是宮廷之中的,其手段過程往往更慘烈。就像這回皇宮的太子之爭,表面看來各家雖仍維持禮數、相敬如賓,可底下的暗潮洶湧、血腥廝殺卻一直不曾間斷過。而與玄熙交情頗好,但並未參與奪位之戰的龐樊雲,還是被視為玄熙的人馬,並且數次遭到其他兩派人馬在朝廷上的刁難、或私下的暗算。其實一開始,龐樊雲一心效忠朝廷,立場算是中立,而明白他性情的玄熙也沒有要他加入他的陣營,直到一年半前的那次遇襲——

  一年半前,在雁山攻擊龐樊雲他們,還使得孫昭中箭落崖失蹤的黑衣蒙面人,就是二皇子榮靖的人馬。也就是自那次孫昭被無辜牽連,忍無可忍的龐樊雲終於打破原則,以自己的力量狠狠報復了榮靖,再加上玄熙的適時出手,榮靖便被摒除在太子名單之外。然後,玄熙如願登上太子寶座。

  不過,一些舊勢力仍在暗中蠢蠢欲動,不願善罷甘休。即使玄熙已經成為太子,其他各擁其主的人還是在一旁虎視眈眈等待時機要將他拉下。而皇上最近的身體狀況,就是讓他們以為有機可趁的最佳時機。

  近幾個月來,皇上上朝處理政事的時間愈來愈短,甚至到了這個月,他已經不再上朝,而他身邊最常陪伴的,則是他寵愛的蘭妃,也就是二皇子榮靖的母妃。可想而知,從未放棄讓自己孩子登上太子大位,甚至九五至尊寶座的藺妃,一定會想盡辦法在病重的皇帝身上下功夫——這也是玄熙費心在防的事。至少到目前為止,蘭妃還沒有成功。而一直將他視為眼中釘、玄熙幫手的榮靖一夥人,除了從未放過機會或明或暗找他麻煩外,近來根據玄熙的持續追查,另一個從開始爭奪太子之位至今便隱藏幕後策畫所有計畫、替榮靖剷除阻礙的大臣,十分有可能就是當今聖上的皇弟——尚王爺!

  這就是那日玄熙匆匆派倪秋水來將軍府告知他的訊息。玄熙長久以來的懷疑果然成真。原本他就覺得奇怪,以榮靖那幫人的腦袋和勢力,竟可以做出幾件連他也不得不佩服的高明算計,於是他便懷疑榮靖的背後還有人在操控著。一直到最近,他才終於循線逮到那只老狐狸的尾巴。

  尚王爺,的確是只有極少數人才能看透其真面目的老狐狸。

  尚尊為人海派、出手闊綽,滿朝文武百官幾乎全與他有相當的交情,而他更喜結交文人詩畫家。在他的王爺府裡,時常舉辦雅士文人的吟詩會,就連他府裡收藏最多的珍寶,也全是世上最有價值的書畫,所有人都知道,他可以為了得到一幅名家的真跡一擲千金。就因為他給予世人這番不逐權奪利的強烈印象,所以即使在之前的太子爭奪戰中,幾乎大部分的臣子都選邊站了,他依然像不受影響地浸淫在他的詩畫之間,沒有人會懷疑他,很少人將他當威脅,只有玄熙……

  玄熙向來不輕易相信眼睛看到的事,他要證據。而尚尊的圓融與和善本來就讓他看不順眼;加上他發現尚尊多年以前曾被他父皇奪去所愛,而他至今都未再列正妃,所以他不認為他這皇叔真如他表面看來這麼簡單。於是他盯上了尚尊,然後一層又一層地剝開他真實的身分——一個野心勃勃的尚王爺。

  到現在,玄熙總算弄清楚他真正的威脅和對手是誰了。

  當然,龐樊雲也明白該提防的對象是誰了。

  一次聽完太子之爭的秘辛,孫昭一時瞠目結舌。

  好……好複雜!這些人整天忙著鬥來鬥去、要心機、搞暗算的,都不累啊?

  原來,這就是她會被禁足、他會忙得不見人影、官護衛會受傷的背後真相。

  「……樊雲大哥,是不是只要太子殿下一天沒當上皇帝,我們就一天不得安寧?」回過神,她問得很實際。

  此時兩人已經來到她的房門前。龐樊雲既然讓她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不打算再隱瞞她。「對不起,孫昭,你讓我連累了。」對於她,他有著深深的傀歉。

  孫昭忙不迭搖頭。「樊雲大哥,你若把我當家人就別說這種話。」她朝他泛開一抹直丫心的微笑,「而且我很高興你終於肯將所有事情告訴我,至少我不會再埋怨你不讓我出門了,不是嗎?」

  龐樊雲看著她全心信賴的笑,心卻一緊,但又很快試著放鬆。「你要是無聊想找人說話,我可以派人邀請曲老闆到府裡來……」提供折衷的辦法。

  孫昭又搖頭了。「不用麻煩了,曲老闆有她自己的事要忙,而且我在府裡也不怕無聊……」神色一下子嚴肅了起來。「樊雲大哥,你不是快回邊關了?他們總不會追去邊關找你麻煩吧?」

  龐樊雲微微牽動嘴角,眼底淩厲的光芒一閃。「我不怕他們找我麻煩,倒是你……」

  「好、好,我明白了,我一定聽你的話儘量待在家裡,不讓他們有機會對我下手。」她馬上知道他的意思。可停了一下,她還是忍不住輕鬆道:「樊雲大哥,你有我這義妹的事外面不是很少人知道嗎?而且就算那些人知道了,他們也不會以為我有什麼重要,所以我想你也不必太擔心我。」

  樊雲大哥的目標這麼明顯,要說有危險也是他吧?應該是她得擔心他的安危才對吧。

  龐樊雲看了看她,接著默不作聲地替她打開了房門。

  孫昭沒有移動腳步。「我是不是哪裡說錯了?」捉到他臉上那一絲生硬的表情了。

  「……很晚了,快進去休息。」一瞬又恢復平常的龐樊雲,大有要親自將她拎進去的態勢。

  怔了怔,聳聳肩。好吧,反正她今天知道的也已經夠多、夠她今晚作惡夢的了。

  「樊雲大哥,你明天又要出門了嗎?」及時在他替她關上門前快問。

  他頷首。「明天宮裡要舉辦一場狩獵賽,我得參加。」輕輕地為她關好房門。「晚安!」將兩人阻隔在門裡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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