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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她霸道囂張的背影遠去,容婆婆已經很快掏出帕子輕按上李宛妍腫起的左臉頰,心疼又自責地連連頓腳。「天哪!她竟然狠得下心下手這麼重……小小姐,你實在不該為了我跟二小姐過不去啊……」

  那可惡的二小姐,打了人不夠竟然還打算餓死小小姐——容婆婆更加氣憤難平。

  李宛妍勉強牽動嘴角,這時才有心神意識到臉頰的痛辣。

  她輕輕拉下容婆婆的手,垂下眸環視了慘不忍睹的地面一眼,很快視線又回到正憂心看著她的容婆婆臉上。努力揚起沒事的笑容,她一把抱住了她的好婆婆,而剛才在李品倩面前戴上的倔強冷硬的防備面具這刻全卸下了。

  「才不是,本來就是她太過分了。」她搖搖頭,不想再提那個一向對她沒好心、只要逮到機會就想教訓她的二姊。她帶著容婆婆小心跨過地上四散的碎片往屋後去。「幸好我沒把剩下的梅花茶和雪花糕先端到前面來,婆婆,快來,我們還可好好享受一下飯後茶點。呵……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氣個半死!」

  她一向清楚沒有鬥過她們的本錢,不過,她自有她的小娛樂。

  沒了娘親、爹不疼,就算生在不愁衣食的富賈之家又有什麼值得慶倖?李宛妍寧願她有疼愛她的爹娘手足、平凡的家就好,這是她今生最大、也早已無法達成的渴望啊……

  輕撫著微痛的臉頰,她澄澈的眼睛驀地蒙上一層幽影。

  冬雪的威力,到了這間隨時被注意燃上爐火、甚至有鶯聲嬌語的雅座廂房裡也沒了轍。

  溫暖如春的廂房內,數名從隔壁「嫣紅樓」被點名來的姑娘,正殷勤地伺候著幾位大爺貴客。

  房內,除了圓桌旁分坐著四個年紀各異、神態也不一的男人外,靠角落處有兩、三名家僕正輕鬆地和替他們倒酒的小丫頭調戲說笑著。

  氣氛熱絡愜意,完全合乎他預定的要求——李朝宗滿意地撚著唇上的短髭。

  狹長的眼睛從身邊和摟在腿上美麗青樓女吃豆腐的女婿掠過,接著是齊家最有名的花花公子、對女人一向來者不拒的齊二少爺齊恩然,而他顯然因為同來的另一人以致收斂了行徑,頂多只是趁機摸摸捱在身上的姑娘,不敢太放浪形骸……

  最後,李朝宗終於把視線轉到他今天的主要目標——掌控齊家偌大事業的齊三身上。

  完全不同齊家另外兩位少爺令人喘不過氣來的俊美儒雅或可親近的風流秀氣,齊家的掌家主子,雖然也擁有一張英俊的臉龐,不過他過於刀刻似陽剛的線條、一雙仿佛任何時候都處於沉毅冷靜讓人無所遁形的眼,和那高大身形下內斂沉凝的隱隱氣勢,卻使他成為一名令人忌諱又無法忽視其存在的危險人物。

  沒錯!對於在商場上與齊三為敵的人而言,他確實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

  齊家,原本在齊老爺的手中就以經營布莊、錢莊獨霸京城,富甲一方,不過自七、八年前齊老爺急症過世,接下齊家家業的齊三,不但用他原來就已嶄露頭角的過人手段將齊家基業穩住,甚至還以緩慢但堅定的速度,將齊家的事業觸角擴展到其它地方,舉凡各種會賺錢、或者別人賺不到錢他卻偏偏挖得出商機的生意——只除了賭與妓——他都或多或少地涉足了,而且,甚少失敗、絕不手軟。

  於是,在短短數年內,齊家成了天下排名前十的富家,而齊三也成了天下聞名的商業钜子。

  其實李朝宗並不喜歡跟齊三打交道。因為就他從正面或傳言聽來,齊三在商場上過於冷酷、犀利的表現,至少印證他絕不會是個太仁慈的人。而且,更肯定不做虧本生意!

  雖然多年來和齊家有生意上的往來,甚至逐漸倚賴齊家的訂單來維持李家商號的重要開銷,可是李朝宗始終不曾和當家的齊三真正碰過面,就這一次。

  這一次,李朝宗是不得不和齊三碰面。

  而就這麼和齊三對坐了近半個時辰下來,他深深明白了一個事實:如果他期望能用美酒和美人打動這擁有過人冷靜的男人的心,他絕對是太小看他了——齊三,雖然還不至老僧入定般的完全不動酒色,不過他卻酒不狂飲、對於倚在身側的花魁美人至多也只到沒推開人的地步而已……

  突然,這時齊三沉靜鋒利的眸定定鎖住李朝宗遊移算計的眼神。

  「李員外,你派人千辛萬苦地約到我,我可不以為你只是請我來享受美酒與溫存而已……」齊三沉渾的聲音一下打破了屋內表面美好和諧、實際卻隱伏詭譎暗流的氣氛。

  周遭所有的動作一停,眾人的視線全調向場中的焦點——突然間宛如獵豹般犀厲冷銳的齊三與極力要掩飾可疑老狐狸似氣息的李朝宗身上。

  「呵呵……不愧是齊爺,連我這點小小的心思也瞞不過你!」原本想再多花點時間搞清楚齊三這個人,甚或從他身上挖出弱點的李朝宗,這下在不期然被眼前這年紀不大卻讓人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注意力的男人用眼一瞪,亂了陣腳後,趕緊深呼吸了一口,心中很快盤算了一下,他馬上對他擺出一臉平和的笑容。

  看著面前這張年屆五十,卻因保養得宜仍可算得上風度翩翩的微笑面孔,齊三淡淡地勾動薄冷的唇。「容我提醒,李員外,我只余一刻鐘時間可以給你,或者我留下舍弟慢慢聽你說那件所謂很『緊急重要』的事?」陪他浪費了大半個時辰,這已經是齊三最大的容忍。

  被點名的齊恩然立刻忍痛將一雙手從美人纖腰上移開,改拍著胸脯,配合地對李朝宗泛出保證的笑。「對了,我大哥真的很忙,找我說也是一樣的。李員外,你有什麼事乾脆交給我好了。」

  無暇理會齊二少爺,李朝宗趕忙起身試圖留下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的齊三。

  「慢著,齊爺,我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幫得上忙!」這下他更明白主事者是齊三而不是這位風流的齊家二爺。「是這樣的,一個月前我從南方收購了一批絲綢,沒想到在運往京城的途中,貨船遭大雷雨擊沉,我那批貨只來得及搶救起一小部分,其它全沉進了水底……」

  「那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接過了伍青潭遞來的大氅,齊三嘴裡同情地說,但神情仍顯得嚴峻深沉。

  李朝宗,世居京城,李氏一族代代經商,李朝宗守著繼承的家業已足夠擠進富商之流。不過他跟以往殷實保守的李氏前人不同的是,他做生意的手法大膽,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能賺錢、有利可圖,他並不在乎是否要昧著良心。換句話說,就是奸商一名。

  當然,齊三並不自命清高,以為自己比李朝宗善良多少,只不過他還有原則的一點是,他只賺該賺的錢。

  其實他並不喜歡像李朝宗這些人,不過他卻總是得跟這一類傢伙周旋。

  齊三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神態懇切的男人。

  至於齊恩然呢,被當面潑了個大冷水,其中更甚至明言他這齊家二爺沒用的言語,不但沒有令他不高興,他還反而松了口氣,俊目露出一抹可疑偷笑痕跡地在自家大哥和李朝宗身上打轉。

  看吧!不只是他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就連外人也知道他不是那塊料,只有他這大哥還死不信邪,唉!

  「所以我才想請求齊爺幫我這個忙……」不愧是掌控齊家事業的齊三,光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讓李朝宗感受到莫大的壓力。不過畢竟他也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鎮定心神後,他將姿態擺得更低。「我那批貨原本就是一位買主訂下,而且指名這幾天就要,沒想到現在出了事,我一時之間恐怕也找不齊原來的數量和貨色,而如今放眼京城,只有齊爺底下的『千色坊』可以提供我所有的貨……」

  這時,跟隨李朝宗來的大女婿和兩名下人也都立在他身後,緊張地看著齊三。

  「李員外言重了。其實商品原本就是用來買賣,只要你需要,而且付得起價錢,本坊沒有不賣你貨的道理。」齊三微斂眸,輕易地掩去其中一抹精光。「就這點小事,員外其實可以交代給手下辦就行,怎麼還勞駕你親自跑這一趟?」

  李朝宗直視向他,終於說出重點。

  「因為我要的不是小數量,大概……要千色坊下一半的貨才足夠。」

  此言一出,就連齊恩然和專在齊三身邊管事的青潭總管都不由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千色坊下一半的貨?!他真的知道那是多大的一個數目嗎?

  京城內的千色坊經常性存放的綢布絲綢至少千匹,再加上城郊外倉庫裡儲存的,少說也近萬匹布,他要一半?這……這老傢伙是準備替千色坊再開個分號不成?!

  相對于齊恩然兩人的瞠目結舌,齊三則只是將濃眉略略一揚,盯向李朝宗的眼底更顯深思。

  「看來,李員外確實遭遇了一場極大的災禍……」他突然以一種歎息同情似的語氣道。

  第二章

  「爺,你不會真的打算把千色坊一半的絲綢布料全賣給李朝宗吧?」一路跟在齊三身後,伍青潭終於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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