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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洪夏衫卻忙不迭直搖頭。「不用了,娘!我的身子向來很好,從沒生病找過大夫的,要不……您可以問問爺,他很清楚。」老實說,她根本還沒想過孩子的事,畢竟,她和他才成親沒多久。

  路老夫人倒是一臉懷疑地看著她,接著直言:「是嗎?不過你的年紀足足比深兒大上四歲,很多女人到你這年紀都已經生上好幾個娃兒了,我是擔心你,不知道還生不生得出來……」

  沒錯!這也是另一個她對她不滿的原因。整整大上深兒四歲的她,根本是個老姑娘了,說不定現在連個蛋都孵不出來!

  這也難怪她會擔憂,因為她和老爺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要是這媳婦不能生,路家還要她幹嘛?

  洪夏衫臉上的笑不由得微微僵凝了住。她當然明白婆婆的顧慮,可她婆婆還真管不著說出的話,會不會傷到她哪。

  她悄悄深吸一口氣,再鎮定地開口對婆婆道:「娘,我想孩子他要來不來誰也說不準,再等幾個月吧。若還是沒孩子,或許是媳婦兒的身子真的有問題,到時候再請娘替媳婦找大夫來瞧瞧可好?」沒自怨自艾、沒讓老夫人完全牽著鼻子走,她退讓一步地建議。

  路老夫人抿緊唇,眼神雖淩厲不悅,但考慮到若逼得太緊,恐怕她會去跟深兒告狀,因此最後只得勉強點頭同意。「……好,就依你自己說的。我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若你三個月後還沒有孩子,我就找大夫來。」

  洪夏衫知道,身為路家媳婦、路雲深的妻子,她這擔子是非扛不可了。

  三個月啊……

  可若三個月後她的肚子依然沒消息,而大夫替她診察出最糟糕的結果,是她無法生兒育女,那麼到時候,恐怕老夫人就更有理由要雲深休了她吧?

  定下心神,回望老夫人嚴肅威嚴的臉,她努力揮去忽然飄上心頭的陰影。「娘,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您和爹已經迫不及待要抱孫子,說不定爺也和您們一樣呢。」她和婉笑道。

  是啊,小深是從沒跟她提過孩子的事,可也許他只是沒說而已。而她自己也沒想到,會讓婆婆提醒她有關孩子的問題……

  午後。

  在外面奔忙了一個早上的路家主子爺,這會兒踩著疾快的腳步返回家門;同行的除了胡同,還有幾個路家商行的分社副首、重要主事。

  他們全部面色凝肅地直接關進議事書房,就連沿路遇上他們的下人、送茶進去的丫頭,也被主子爺和這些商行幹部們之間,無形散發的森嚴氣氛搞得緊張兮兮。

  雖然主子爺和商行眾幹部這種幾乎十天、八天就有一次的議事場合,對習慣了的路家人來說很尋常,不過能讓主子爺的臉色硬酷血腥到簡直像要砍人,其他幹部也全部一臉苦瓜難看的情形,卻是眾人少見的。

  因此,有些私語傳言,開始在下人之間流傳。有人以為,商行也許出了大事;有人猜測,是不是最近和主子爺扛上的慶王爺二世子,又出了什麼陰險的招數?還是,朝廷王宮那邊又對主子爺和鄰國做生意有意見了……

  總而言之,因為主子爺他們不尋常的嚴肅臉色,讓一屋子的人心裡也跟著七上八下、猜想半天。

  緊閉的議事書房門,一直到近傍晚時才再度打開。幾個商行幹部魚貫走出,並且個個走得飛快地離開。看樣子,他們是得到指令下去辦事了。

  下人再次送茶進書房。一會兒,連胡同也被差遣出門去。

  又晚一刻,晚霞滿天。

  一抹纖麗身影走近了花葉紛落的院子,接著來到半敞的書房門前;只遲疑了一下,原本欲敲門的手在隱約見到屋裡的人影后及時放下,改按在門扉上,毫無聲息地推門而入。

  緩步踏進書房,洪夏衫直接來到安置在大窗邊的長椅榻前。

  窗外,斜陽餘暉灑落進來,正好有大半光線照在躺在榻上休息假寐的男人身上。

  微俯身,凝眸靜靜盯著他即使在淺眠中仍濃眉蹙攏、表情未見放鬆的岩硬臉龐片刻,她的心縮緊。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後,她悄聲走到一旁,將他隨意掛在架上的大衣取下,再回到他身畔,極輕手小心地把大衣蓋上他的身軀。

  似有所覺,路雲深緊閑的雙眼顫了顫、右肩動了一下,她不禁屏住呼吸、頓住雙手動作。

  他沒醒來。

  發現他最後又回復平緩的呼息,沒再有下一個動作,她這才偷偷籲了口氣。放下手,她輕悄地在他身邊的小小空隙坐下。

  繼續凝望著他的臉,又一會兒後,她忍不住輕輕將右掌心擱在他的左胸口上。瞬間,他胸口下強而有力的平穩心跳由她的掌心穿透上來,她的心,仿佛也跟著安定下。

  她早從翠萍那裡知道他午後便已經回府的事了,同時眾人對他和商行幹部們繪聲繪影的各種揣測,她就算耳根子想清靜,翠萍那張嘴也像只麻雀似的說個不停,她不想聽都不行。

  沒有心思再處理松子酒,知道書房的會議已經結束了後,原本並不想打擾或許還有工作要處理的他,但察覺自己在換了事做後仍掛心著丈夫,她還是過來了。

  現在看來,下人們猜想他可能有事的耳語似乎有幾分真。

  盯看著他顯得多了三分煞氣的臉色,連她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只懂得釀酒、賣酒,她甚至不是個稱職的好妻子,如果他真的有事,她能為他分憂解勞嗎?

  對他,她曾起誓不會再有的愧疚感,這時不但再起,而且還更深了。

  想到自己被這男人無怨無悔地愛著、疼惜著,更兼想到了稍早老夫人的話,她的心莫名揪緊,有些恍惚分神地,她無意識將按在他胸膛上的手移到了他的臉龐。

  指尖憐惜地撫過他糾結的眉。

  下一刻,她撫在他臉上的纖手驀地被一隻大掌攫獲,同時一雙精光閃閃的黑眸直射進她微訝的眼心。

  路雲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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