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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替她端晚膳進來的人,東西放下,人卻仍待著沒走。而一直忙著注意丹爐火候的舒淨一時沒注意到,等到她稍稍可以喘口氣,轉身要再丟另一味藥材下去,這才猛然發現身後竟站了個人——她微驚,接著皺眉。

  靜靜站在桌旁盯著她看的,是一名身著藍衫裙、豐潤美豔的女子。和她面對面了,美豔女子突然朝她一笑。

  「原來你就是宮主的新寵,身材好、眼睛很勾人嘛。」一開口,毫不掩飾對她的觀感。

  舒淨又看了她一眼,終於認出她是誰了——稍早前和易天爵摟在一起的女人,也就是季總管說的那位天門宮的探子。她叫……范兒青是吧?

  「你有什麼事嗎?」瞄到桌上的飯菜,雖然不明白怎麼是范兒青替她送來,但她還是禮貌地問。

  新寵?

  對她有意見嗎?

  陡然想到之前的畫面,舒淨的心莫名地掠過一種不舒服感。

  范兒青直直盯著她,仿佛想從她臉上探出什麼。「沒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而已。我想到宮主會為了你做些對天門宮沒多少好處的事……你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宮主的?」不客氣地問。

  舒淨神色平靜。「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你還有其它事嗎?」下逐客令。

  范兒青當作沒聽到她的暗示。「雖然你是宮主第一個帶回來的女人,不過我可要好心勸你,千萬不要對他太認真,因為我已經見過太多妄想得到他的女人的下場有多淒慘。相信我,他一旦翻臉,可是會讓女人想上吊的。」搖頭,一臉對前面無數犧牲的女烈士們甚表同情的模樣。

  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多謝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對她微微頷首,舒淨走過去抓起她要的藥材放進爐裡。

  范兒青還是沒走,視線跟著她移動。「啞婆說,要看著你把晚飯吃完才能離開。」說著,語中卻有點兒嘲諷的意味。

  舒淨頭也下回。「我會吃飯,你可以走了。」平淡。

  其實范兒青才沒這耐心——嘖!又不是在照顧小孩子——更何況她可不是為了替人送飯才來的。

  再次深深打量她一眼,范兒青終於什麼也沒再說地走了。

  等她一走,舒淨慢慢直起身,視線緩緩由丹爐上移轉到門外。

  范兒青恐怕不是真好意,而是來警告她的吧?警告她,別把易天爵的溫情蜜意當直丁警告她,易天爵是個不會對女人有真感情的男人……

  不用她言明,舒淨早就清楚這些。除了身子、除了利益的交換,她沒有再給那個男人其它的……

  驀地,憶起他接收她的「心」的那一幕,她的胸口微顫……趕緊搖搖頭。

  不,他們都不是認真的,她沒有心可以給人,而那男人要她的心做什麼?

  不禁伸手輕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舒淨試著讓它恢復該有的平靜。

  隔兩日。

  京城貴爵國舅爺的府第接連舉辦三日菊花宴,廣邀城中各達官貴族、名人雅士參加。想當然爾,以其財富和身分成為京城名流之列的易府主人,下意外地在國舅爺受邀的貴客名單之中。

  這一天傍晚,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舒淨,手上在做的事突然被中斷,接著被季小雪幾個人硬拉著去梳洗、換裝,再慎重其事地為她抹上胭脂。一直到最後她被整裝完畢推上馬車前,季小雪才終於告訴她要做什麼。

  原來,她要陪易天爵去參加國舅爺府的菊花宴。

  一隻強硬的臂膀攫住她的蠻腰,將她勾進馬車內。

  馬車立刻向前疾駛。

  舒淨差點跌坐在易天爵身上,她忙著將雙手撐在他胸膛上,才終於穩住自己。

  「你……」借著外面幽微的夜光,發現這男人臉上的壞笑,她忍不住惱瞪了他一眼,推開他坐到一旁。「你應該有其它人可以陪你去,我已經沒時間了。」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老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些怪,她無法斷定是不是她體內的蠱毒發生了她料想不到的變化,但她肯定這絕不會是好的變化。

  「沒時間?」易天爵只一瞥的凝注,便精銳得讓人害怕。

  心微悸,但舒淨絲毫沒將她真正的情緒顯露出來。「對於一個必須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毒發的人來說,每一刻的時間都很寶貴,你不會懂。」

  易天爵並沒有被她的話說服,他只詭譎地眯起眼,心思深沉。

  「讓我回去。」她看向外面,平靜道。

  易天爵的唇角一勾,長指在她小腹上倏然交搭。「國舅爺府的花漂亮、酒好喝,我不讓你陪我去可惜了。」

  舒淨知道,她完全沒有說「不」的權利。她沉默了。

  沒想到接下來他絲般寵縱的低歎就近在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很美,美到讓我想一口吃了你……」

  驟覺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一下,舒淨偏頭,與近在她鼻息之內的男人凝眸對望,然後,微黠的笑意首次在今夜躍上她櫻唇。

  「不行,我們要去參加你說的『花漂亮、酒好喝』的宴會,你什麼也不能做。」

  她錯了。

  易天爵挑起眉,回應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邪喃;「是嗎?我什麼也不能做……」

  夜初,月上樹梢。

  國舅爺府內早已冠蓋雲集,人潮川流不息。

  京城一年四季都有各式各樣或貴族、或文人雅士舉辦的花宴花會,但若要論規模與精緻程度,那可就沒有任何一場比得過由國舅爺府舉辦的盛況。國舅爺趙毅豐,是當今皇后的兄長,自然權傾整個朝廷;他雖然的確因為熱愛菊才美其名辦了「菊花宴」,不過其中以此宴來藉機炫耀自己身分權力的意味卻也相當濃厚。這場宴會,甚至已成為有心向上逢迎巴結的人的最佳場合。在這裡,除了新獻給國舅爺的稀奇菊花,各種世上少見的珍貴禮物也堆滿一室。

  一塊來自西域的血玉,讓趙毅豐現出一陣驚喜,他滿意地笑了,蓋上盒子便讓下人收下去。「易公子,你也太有心了,沒想到本爺上回只是隨口提起,你竟然真的替我找到這罕有菊花紋路的血玉。」

  易天爵神態優雅自若。「今天是國舅爺府上的花宴,我這禮物也只是剛巧符合花宴主題,國舅爺您不嫌棄就好。」

  趙毅豐撫須微笑。「誰不知易公子出手向來大方,本爺再次多謝你。」目光在他身邊女子身上溜轉過一眼,停駐在她那雙眼眸時,趙毅豐的神情很是驚豔失魂,但他很快便回過神,鎮定如山。「我讓劉總管先帶兩位到大院去欣賞今年的菊花。」

  顯然,易天爵的現身也引來眾賓客的矚目,而交遊廣闊的他,更不斷有人上前與他招呼攀談。當然,他身邊新帶的女伴自是不意外地成為旁人的議論對象。

  舒淨幾次想藉機擺脫易天爵牢箍的手都不可得。

  她一點也不喜歡面對人群,尤其是這些因為易天爵而對她投以驚訝、揣測眼光的人。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而對她多懷妒意不善的,不意外的全是千金小姐姑娘們……又是易天爵的風流浪蕩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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