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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紐約時間是晚上的六點。

  而就在這時,有兩個人一邊快速地以英語交談著、一邊走了進來。

  郭晏秋自然而然地將視線由牆上的掛鐘轉移到新進來的人身上。其中那身穿白袍的外國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位醫師;至於另一名身材高姚的美豔金髮女子……

  她微閃了神,覺得非常眼熟。

  不過她一時沒認出來,在她一旁的安琪倒是轉向她低問:「忘了告訴你,Anne也來了!Anne,你見過嗎?」

  Anne!

  郭晏秋立刻想起來了。

  上次冬陽拐她去參加宴會,就在宴會上她見過Anne——一個她看過最漂亮的女人、他姊夫的女兒!

  她點頭。

  這時,Anne也一眼就發現她了。她的眸底微微閃過一絲異樣的火花。三兩句暫時結束了與史密斯院長的商談,她直接走向她。

  「你怎麼來了?」不冷不熱地,她開口第一句就這麼問。

  郭晏秋看著Anne冷淡的神情,其實原本並沒想過她會記得她——畢竟她們只見過那一次面,而且她又不是像她那樣是個會令人印象深刻難忘的大美人——所以她這個反應,倒是讓她有些意外。因為她這回敏感地感覺到,這位Anne小姐對她似乎隱藏著敵意。

  在跆拳場上賽拳這麼多年,她對這種感覺可是敏銳得很。

  可是敵意?……她實在不明白Anne為什麼會對她有敵意?明明她們才見過一次,她也沒機會犯到她、或踩到她的尾巴什麼的……

  「Adams、安琪通知我冬陽出事,我才趕快過來。Anne小姐,這位是負責醫治冬陽的醫師嗎?」不過現在管她敵意不敵意,她只管冬陽的狀況。

  Anne沒回答她,神態顯得陰晴未明。倒是安琪已經站了起來替她介紹。

  「晏秋,這位的確是老闆的王治醫師,也是這間醫院的院長,史密斯先生。」安琪的態度沉穩大方,一點也不受Anne是老闆家人的影響。她接著也對史密斯先生介紹郭晏秋,而對她的身分界定則為——未婚妻。

  而聽安琪這一介紹,史密斯的表現立刻顯得熱絡起來。「原來是范先生的未婚妻!你好!」

  英文程度還可以的郭晏秋當然也聽清楚安琪說的了。她先是有些尷尬地對史密斯先生點頭禮貌響應,再小聲地以中文對安琪說:「安琪,我不是……」

  「反正也差不多啦!」安琪並不覺得有糾正的必要。更何況……

  她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正以奇特的目光盯著郭晏秋的Anne一眼。

  而察覺到她的注視,Anne立刻回以她似笑非笑的斜睞,接著她輕描淡寫似地開口:「她不過是範在臺灣留情的其中一個對象,我不承認她的身分。」不以中文說,她也知道她會聽得懂。

  所有人反應不一。

  「Anne,你這話太過份了!」Adams第一個不悅地指控她。他從來就不喜歡老闆這美麗雖美麗,卻心機太過深沉的「外甥女」,所以他一向就和她保持距離。早知道她嘴刁,不過沒想到她會當面侮辱自己長輩的女友,他生氣了。

  「Anne小姐,請容我說句公道話——老闆可不是個會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我相信這點你也非常清楚。」安琪依然是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定,而且三兩句話就足以使得她表情難看起來。

  至於當事人郭晏秋,則是被她的話撩撥得情緒洶湧了一下,不過她馬上放鬆下來,臉上甚至揚起了一個笑容。

  「如果你是他,你已經傷到了我。不過你不是他!」哇!當她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隨便被人兩句話要要就會哭著下臺一鞠躬?更何況她每天晚上那些灑狗血的連續劇又不是白看的!

  被他們三個人這一反擊,Anne美麗的臉蛋雖然有些慍怒,不過她沉住了氣。而她的視線移到了史密斯身上,突地眼神飄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狡笑。

  「史密斯先生,身為病患的家屬,我是不是有資格要求謝絕訪客?」她說。

  其它三人立刻聽出她的用意。

  「嘿!Anne!你沒有權利剝奪老闆的會客自由喔!」Adams還是第一個跳起來叫。「你真以為你是誰啊?」

  Anne笑靨如花:「史密斯先生,你說呢?」她嫵媚的眼波向他挑了挑。

  史密斯被美人這麼一電,差點酥茫。

  「呃……咳!基本上……病患的家屬是有這個資格要求沒錯!」及時清醒。為了在其它人面前挽回顏面,他立即嚴肅趄一張臉響應。

  Anne勝利得意地揚起下巴睨向三人。不過郭晏秋卻是毫不受挫折地直接看著史密靳。

  「你確定醫院有這條規定?」她問。

  剛才的話都說出口了,總不能教他再收回來吧?「是!」史密斯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人之間的氣氛充滿炮火味,不過這畢竟也不是他這外人能管得著的。

  「那好!你說病患的未婚妻和病患的外甥女,誰跟病患的關係比較親?誰才有資格提出這個要求?」老虎不發威,還真當她是病貓?

  她精神全來了——平常她只是懶得動腦筋、動手而已,所以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嗎?其實要說鬥智、比狠勁,她可是不輸人的,好嗎?要不她帶的幾個班的蠻牛學生怎麼會被她電得哀哀叫、修理得清潔溜溜?

  史密斯看著面前這盛氣毫不輸給男人的東方女子,倒是意外欣賞起來。

  「如果是這麼一比,自然是病患的未婚妻跟病患比較親……」他說出衷懇之言。

  郭晏秋眉開眼笑。「所以,請問史密斯先生,現在時間到了,我可以去看病人了嗎?」

  史密斯立刻笑著響應:「可以!當然可以!」他甚至比了個「請」的手勢。

  郭晏秋毫不客氣地讓史密斯帶著她走。安琪和Adams則笑著互看了一眼,又默契十足地轉頭瞄了一下正氣得牙癢癢的Anne,兩人什麼也沒說,隨即就跟上了郭晏秋的腳步。

  第九章

  她見到他了。

  透過這面窗,郭晏秋看著躺在病床上、身上滿是各種維生管線的范冬陽,她感到自己的心臟一陣劇烈地收縮,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原本在還沒見到人之前,她還沒辦法深切地面對到他身受重傷、命在旦夕的事實,直到這時一動也不動的他就在眼前,她才體驗到了真實的切身之痛……

  她沒辦法止住奔流不停的淚。

  「我……真的不能……再靠近他一點嗎?」即使視線被淚水模糊了,她卻一直沒移開目光。她哽咽地問。

  安琪的鼻頭也是酸酸的,她無言地從後面擁著郭晏秋的肩。

  「抱歉!病人現在正處在需要絕對保持安穩的危險時刻,所以我們不能有一絲的疏忽,請你諒解!」史密斯早已見慣了這種離別死生的畫面,所以他除了適切地表達悲憫,也維持住本身的專業冷靜。

  不過,雖然暫時無法讓她進去加護病房,史密斯還是對她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他通融她可以隨時在外面這裡看著病人。

  就這樣,郭晏秋在加護病房外守候,而且往往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連安琪、Adams兩人都拉不開她。

  從她坐上飛機飛來紐約到現在,她大概已經整整兩天沒合上眼休息了。

  最後是Adams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向醫師要來了一顆安眠藥,借著遞水給她喝的同時,將藥加進水裡,這才如願地將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躺下。

  「……」

  「……」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一直在她耳邊迴響著,也逐漸干擾到她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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