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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他不可能到了這一步會甘心為她放棄夢想。說想讓她在國內等他五年?這種自私過分的話他怎麼說得出口?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變,怎麼要求人家始終如初?難道去跟她說還欠著的一句再見?但他現在根本只想跟她好聚千萬個,而不想跟她好散啊!

  媽的!煩躁得真想就此炸掉地球。

  不死心地再打她家裡的電話,響了四五聲後終於被接起:「喂?」

  「阿姨,我找京闌。」

  「你等一下。」那頭叫著「闌闌」。

  過了一會兒,電話分機被提起。

  京闌的聲音傳來時,他卻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端也沉默半晌:「不說話我掛了。」

  「別掛!」他忙喊。

  「……有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嗓音。

  「……有。」他問,「我們現在算什麼?」

  該在結束時講的話都沒講過,不是分手,突然地疏遠、冷淡就像是燒紅的感情浸進冰水,高溫激淬出悚然的嘶聲,倒是場冷戰。他感到了心口上那個焦疤。

  「你覺得算什麼就是什麼了。」

  「問題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們鐵定要完。」

  「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已經完了,現在來說這些話沒一點意義。

  「完了你會高興一點嗎?」他忍不住說,「這幾天你手機打不進,消息又沒回應,我煩得頭都大了三圈了!京闌,我一點都不想跟你這樣分手。」

  「那你想怎麼分?」

  「我根本不想分。」但是離開與分開的矛盾間,他缺乏說服她的理由,「你呢?」

  「我也不想,但結果就是這樣。」她靜靜地說,沒一點起伏。離開與分開,不是選擇題。

  「我們試都沒試過,怎麼知道一定會分開?」他不滿了,「現在這樣你難過,我也難過。明明能在一起的時候卻要為了以後強迫自己,你不覺得這根本是很自討苦吃的事?」

  「沒前途的感情,我覺得沒必要繼續下去。」越晚抽身,陷得越深。

  「那是因為你對感情一點信心都沒有,你總認為自己會是兩方裡痛苦比較多的那個。」

  經過暑假這段時間,她的心理防備仍有殘存。看似強硬,其實感情敏感得經不起一點摧折,而他那遲來的出國通告,正是犯了這條大忌。喜歡上一個感情線像蜘蛛絲一樣的女生,他覺得自己仿佛都變成了笨笨的飛蟲。

  「那你說該怎麼對感情有信心?你希望我等你五年?」她的問題不自覺地轉為尖銳。

  「你等我,我也在等你啊。」他歎了聲,「而且為什麼一定要說『等』?戀愛又不是簽賣身契,沒必要當成義務一樣來履行。感情沒了自然分開;而有感情時在一起,個人還有個人自己的生活……就算在同個城市也一樣;兩個國家,同樣也可以當成離得遠的兩個城市。」

  她那端又是一陣沉默:「那只是你這麼想,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別先說分手!」他斷然地,「我們之間不作任何承諾,也不能逃避問題……尤其是你,五年時間,感情讓它自然去發展,結果怎麼樣,也讓感情來決定。」

  「如果中途是我先變心愛上另外一個人呢?」

  「我當然會成全你……只要你覺得他能比我更適合。」

  他用了「適合」,而不是什麼條件、標準。就像宛雪的理論裡說的,這樣的感情還是原始狀態的純潔無瑕,放棄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就像他這麼契合的人,她錯過,也可能會是一生的遺憾。

  「我其實是很想向你討一句承諾的。」坦承了內心感情,而他總在該哄騙人的時候該死地誠實。

  「我不會為了別人變心……如果你想聽的是這句。」他突然回以一句。

  很模糊的話,她卻明白了:如果有一天感情變質,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在前一段感情余溫沒消退之前,他不可能會一心兩用。

  「你聽懂了?」

  「嗯。」喉間乾澀,不是難過,水分也會往眼睛裡走。

  「那你怎麼決定?」他追問。

  「我不知道。」她說,「你讓我想想。」

  「想是可以,但我還是要說:不管你想了以後有什麼決定,我現在都不可能對你放手。」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幾天的鬱悶都一次性地宣洩,「明天我會回學校,你想通了來找我,我等你。」

  「那明天再說吧,拜拜。」

  「拜。」

  京闌掛上了電話,悶悶地轉回到椅子前,一頭趴在寫字臺上,怔怔地盯著沒開的手機。

  當初為誰開,現在依然是為誰關。

  感情讓她一個星期來瘋狂投入在課業中,看似是振作勤奮,其實是心墜落低谷。

  一根情線張在那裡,好像有一天不小心碰到就會斷掉,所以她極力避免去碰觸,躲自己躲得已經快麻木。但是難過仍是難過,不因她的妥協而稍有退讓,與遲沃川一起的每個場面都會時不時襲上心頭。

  特別是置身於黑暗中的時候,什麼心情都會赤裸裸地揭開,沉重的孤獨感讓痛苦滋生繁殖得更快。

  感情的盒子她曾鎖得那麼緊,一旦打開,便好像是積存多年的釋放,惟恐不會愛人,惟恐快樂不夠,恨不得將自己的性格進行翻天覆地的改造去契合他。有人說一個人的初戀是最難忘的,因為第一次付出的感情最不懂保留。愛過,失去就是空洞的痛。如果沒一頭栽下去栽得那麼深、栽得那麼不顧後果,她的心到此時只會好好地安在胸口,她也會是幾個月之前那個不知情愁的京闌。

  但可怕的是,她對這樣的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卻有近似自虐的甘願。是愛情刀鋒的光芒太絢麗了,引誘得人忘記它的傷人無血。

  終於忍不住開了機,片刻之後短消息的提示圖像跳了出來。她一條條地閱覽過,越看,快樂時光越加清晰浮現腦海,心裡的矛盾也衝突得越發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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