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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西斜的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行征雁排成了人宇形,整齊的往南方飛去。

  他站起來,把手遮在額上凝目遠眺,目送著那行征雁南行。

  冬天,原來要到了。

  炊煙升起了又熄滅了,冷漓香挑亮了燈火,開始煮起了兩人份一個人的晚膳。

  飯菜再怎麼難吃,總有一天會習慣:人再怎麼討厭,總有一天也會喜歡。

  有人敲著門,一聲、兩聲、三聲,然後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冷漓香!開門!」

  他不動,只是盯著門栓,或許在考慮著該不該打開。

  就像很久以前他考慮過,該不該帶她回來一樣。

  可盈盈沒耐心等,索性打開通風的窗子跳了進來。

  冷漓香一笑,就算他不開門,她還是有辦法闖進來。

  她瞪著他,將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往桌上一扔。「你這麼做,我也不會感激你的,我只會氣你!」

  說完,她便往裡面跑。

  他淡淡的說:「吃飯。」

  她的眼睛紅腫,看樣子是哭過了。桌上的東西代表村長失信了,也難怪她會回來了。

  「不吃!」

  她拋下一句,沖到房裡把自己扔在床上,抱著棉被又哭了。

  這算是什麼嘛!為什麼她要為了自己的重見光明而覺得慚愧,覺得對不起他呢?

  幹麼她要充滿罪惡感呀?

  她本來真的被冷漓香氣到了,打定主意再也不管他,不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她要回聚香園去享受眾星拱月的日子,不留在這裡受他的氣。

  正要出村時,她遇到了村長。

  雖然她沒見過他,但有回他來叫冷漓香去看一匹馬時,她聽過他的聲音,因此記得。

  他一看到她就說太好了,說冷漓香有一件東西寄在他那裡,交代初五拿給她,可是因為他嫁到隔壁村的女兒生了孩子,他要去看她怕屆時來不及回來。

  反正今天是初二,只差了三天,他覺得應該沒關係,所以把盈盈拉到他家去拿了東西。

  村長說:「冷大夫說呀,叫你拿著這木匣子等一個叫景澤遙的人來。」

  盈盈一頭霧水,等到打開了木匣子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木匣子裡放了金針,放了她不認識的藥物,還有一張藥單和寫著蝕目粉解法的詳細手法。

  他早就算好了,初四時吃完最後一顆天王鎮毒丸,初五他就已經駕鶴西歸。

  他一定已經先通知景澤遙,要他初五時過來,這樣她就能請他幫忙,依照他留下的指示幫她恢復光明。

  眼淚立刻湧進她的眼眶,害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跟著村長又交給她一封信,她連忙打開來看——

  盈盈,謝謝,保重。

  他老是喊她丫頭、喂或是司徒,從來沒喊她一句盈盈過,可他卻在信上喊了她。

  他謝謝她,為什麼?

  他要她保重,她又怎麼保重得了?

  「如果我說我要你瞎著,是要你陪我、離不開我,你信嗎?」

  她突然想到那天他所說的話……或許是真的。

  他其實真的怕死,他其實不願一個人……

  所以他謝謝她在他身邊。

  一旦她眼睛好了,也就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來了。

  盈盈默默的流著淚,只覺得愁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我說我願意留下來,是因為喜歡了你、在乎了你,你信嗎?」她輕輕的說著。

  淚,無聲的墜落。

  蒙面人一掌震破了木門,大踏步進屋,喝道:「癡兒,還不快走!」

  冷漓香緩緩的放下了碗筷:抬頭盯著他,良久才道:「師父。」

  一聽到聲響,盈盈立刻從房內奔了出來,剛好聽到冷漓香喊他師父,不由得愣得站住了腳。

  師父?那不就是苗傑嗎?苗傑不是死啦?!

  蒙面人哈哈大笑,「我可沒這福氣,有你這徒弟。冷漓香,我是來示警的,敵人轉眼便到,你還是趕緊逃命去吧。」

  「是師父你的敵人,還是徒兒我的敵人?」他站起身來,「師父,你還要瞞我嗎?」

  蒙面人長歎一聲,扯開了頭罩,露出他那蒼老的臉孔,有如霜雪般的發須,回復他本來的聲音道:「終究是瞞不過你。」

  冷漓香雙膝一跪,膝行到他面前,忍不住熱淚盈眶,「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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