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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才幾歲?十三歲多一點,而她才剛滿十二歲!他們都不知道接吻是怎麼一回事,緊張得牙齒碰到了牙齒,臉紅心跳了好幾天,看到對方都不自覺的紅著臉笑著,然後不好意思的把眼光避開。

  她十三歲那年的鳳仙花開得好盛、好美,他摘下了一小朵,因成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套進她的手指裡說他套住了她的終身。

  她紅著臉逃開,在轉過身時甜蜜的笑開了。

  他十五歲那年,把他們耳折廝磨的甜蜜角落圈了起來,建立一座有花有草、有樹有溪的園子,叫作相思園。

  那座已經傾倒、頹敗的月形竹亭,是他親自畫圖要人建的,因為他喜歡看她坐在裡面吹笛。

  他說她是廣寒宮裡的玉兔仙子,而他是那棵永遠砍不倒的桂花樹,他們會永永遠遠的守在同一個地。

  那一個晚上,那個月兒彎彎、涼風陣陣有著笛聲和柔情的晚上,就在那座竹亭盛開的扶桑花後面,她成了他的妻子。

  那座秋千哪!她的視線轉向那座如今爬滿了紫藤花的秋千,一切的不幸從那裡開始。

  如果她不是那麼的愛打秋千,他也不會命人豎了這座秋千。

  如果那天坐上秋千的不是歡歡,也許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她愣愣的站著回憶,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

  他極輕的腳步聲並沒打斷她的口憶。

  上官殿看著她神色淒的站在秋千旁,心中感到了一陣疼痛。

  是他害她落淚、痛苦。

  「對不起。」

  常相思猛然回過頭來帶著淚痕的臉上是一陣愕然,「你……你來這邊做什麼!」

  在她用那麼殘忍的字指控他是殺人兇手之後,她以為他現在該躲在房裡自責的。

  「跟你一樣,來回憶的。」只是除了因她落淚而心痛之外,他一無所獲。

  「你跟我不一樣。在知道自己做過了什麼之後,你怎麼敢再踏入這裡一步?」她冷冷的說。

  她愛不了,也恨不下去,只能選擇將自己抽離在所有的情感之後,用假裝的冷漠和鄙視來防衛自己已經傷痕累累的心。

  他苦澀的笑了,「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你的指控有一半不是事實。」

  常相思搖搖頭,笑了一聲,「我有什麼理由瞞你?對讓我家破人亡的你,我有什麼好隱瞞的。」

  「我不知道。」上官殿的眼神有些困惑,聲音是帶著試探性的,「但我以為我愛你,而你愛我。」

  他們說,如果沒有意外,她本該是他的妃,如果不是愛她入骨,他怎麼會年紀小小便打算立妃?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雖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在心中為某個人保留了一個最獨特而無法取代的位置。

  所以他才會有過盡千帆皆不是的困擾。

  所以他才會無法對任何女子心動,因為在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他就對一個他已經記不住的女子,掏心掏肺的獻出他最炙熱最真誠的感情了。

  常相思諷刺的笑了起來,「我愛你?呵呵,我怎麼會愛你?王爺,你忘了太多事情了,連給你那一刀的人都忘了。」

  她朝他的左腹一指,挑了挑眉毛。

  上官殿下意識的把手放到左腹上,有一道醜陋的刀疤,就隱藏在衣服下,他一直不明白傷從何來,清楚的知道墜馬的意外不會讓他有這麼嚴重的傷痕。

  「原來是你。」他有些恍惚了,「你想殺我。」可是沒有成功。

  「你以為我會讓我爹和弟弟白死嗎?」她用力的忍住眼淚,扯起一抹冷笑,「我恨得想殺了你,如此還敢把我留在府裡嗎?」

  「你恨我。」他直視著她,神情痛苦的:「原來我很怕聽到這句話。」

  她斬釘截鐵的說:「我恨你。」卻又夾雜著濃濃的愛。

  噢!她真恨他固執的尋夢,她真恨他努力的挖掘過去!她真恨他不忘個徹底,她真恨他逼她恨他!

  「可是我相信你愛我。」因為那幅畫、那闕秋風詞,多麼薄弱的間接證據,卻是他僅有的。

  他不願相信她恨他呵。

  「曾經。」她面無表情的強調著,「曾經愛過。」

  第六章

  收起了畫軸,上官殿苦笑了一笑,「說實在的,我感到很困惑,也不知道該找誰。」

  「你這樣讓我覺得我很殘忍。」湛掩袖思索了一下,「也許我應該指點你迷津?」

  「我只是感到困惑而已。」他握著畫軸道:「相思她……她曾經愛過我是嗎?」

  相思園裡的一會打擊了他,讓他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雖然他還厘不清對相思的感情,但絕不願她很他。

  他對她的感情已經萌芽,還沒有名字。

  「我不會用曾經這兩個字。」湛掩袖肯定的說:「但這幅畫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兩年。」

  十一年前常相思愛不愛,答案是肯定的。畫這幅畫的時候,她愛不愛,答案也是肯定的。

  上官殿奇道:「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因為這個。」他拿過畫軸,將它攤開在桌上,指著畫裡人腰間的一塊玉珮。

  「七彩玉。」他明白了,這塊玉是他二十六歲時父皇所賜的,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有隨身配玉的習慣。

  這麼說來,雖然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但她一直在看他、注意他嗎?

  她恨他,眼神是那麼樣的痛苦、那麼樣的絕望,她真心的這麼說嗎?

  若恨他,為什麼那一刀沒要了他的命?若恨他,為什麼選擇投繯自盡?

  十一年前,他們是如何相愛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好恨自己一點都記不得了。

  上官殿頹然的坐了下來,雙手插進發裡糾纏著,苦惱的說:「掩袖,我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

  「為什麼痛苦?為了記不起來的從前,還是為了常家的悲劇?」

  「或許都有。掩袖,難道你從來沒想過,如果……如果你很愛很愛一個人,而你對她做了很糟糕的事,例如害她的家人死於非命,難道你不會質疑自己並沒有愛她的資格嗎?」

  他還想不起來自己有多麼愛她,已經深受困擾了。

  湛掩袖一震,苦笑道:「你問對人了。」

  他想到那個下著滂淪大雨的夜晚,因為他夜雨的汪伯伯被誤殺了,而她到現在仍然不知情。

  「我會說如果她為你受盡了辛苦,應該就有得到幸福的權利。」湛掩袖歎道。「我相信一直到現在,常相思都還不願意恨你,所以她不願意你想起來。」

  一旦想起來了,就陷入自責和痛苦的漩渦了,這樣子他們要怎麼相愛呢?

  「她不願意恨我。」上官殿苦澀的笑道:「掩袖,你騙我。你曾說常家的悲劇不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是害死她親人的兇手,她又怎麼不會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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