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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她只是個情婦生的私生女!」突然,天川育廣脫口一喝。

  天川百惠陡然一震,「育廣!」心細如絲的她,非常清楚這句話的嚴重性,而她怕的就是這個。

  真矢停下腳步,空氣在那一瞬間凍結。

  仿佛一世紀般長的幾秒鐘後,他轉過頭來,冷冷地一笑。

  「是嗎?」他的眼睛不帶一絲情緒地注視著天川育廣,「那我跟她不是太相配了?」說罷,他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育廣,你……」眼睜睜看著真矢離開卻無計可施的天川百惠,轉而看著天川育廣,「你是氣糊塗了嗎?你怎麼能那麼說?」

  此時,天川育廣也驚覺到自己的衝動失言,但大男人又好面子的他卻放不下身段承認錯誤。猛然轉過身,他往樓上走。

  天川百惠無奈地看著他,長歎一聲。

  突然,天川育廣停下了腳步,接著身子一晃,倒了下來——

  接到天川百惠的電話,才剛離開的真矢立刻趕往醫院。

  他以為自己應該會覺得無所謂,但親情這種關係終究不容易斬斷。

  天川育廣腦血管栓塞,必須即刻開刀,而跟他一樣是稀少血型的真矢成了他活命的機會。

  躺在病床上,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滴的輸出,他神情漠然。

  醫院……讓他想起了母親生前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父親剛才所說的那句話。

  他看不起情婦?看不起情婦所生的孩子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死去的母親算什麼?母親所生的他又算什麼?

  輸過血,他平靜地躺在床上。

  「天川先生,請你先休息一下。」護士說完話,轉身走了出去。

  看見護士走出去,他翻身坐起。他不喜歡醫院,待在這裡讓他渾身不自在。

  「真矢?」天川百惠走進來,只見他坐在床沿,一副隨時要離開的樣子,她快步超前,阻止了他。「你剛輸了血,別起來……」

  「我要回家。」他說。

  她一怔,語帶懇求地說:「真矢,不等你爸爸開完刀?」

  他眉丘微微隆起,沒有說話。

  「真矢,別恨他。」天川百惠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他不是有心那麼說的,他氣壞了,一時失去理智……」

  他蹙眉苦笑,「也許那才是他的真心話。」

  「真矢,他太愛你,太在乎你,才會說出那……」

  「他把我母親當什麼?」他打斷了她,神情悲憤,「卑微的情婦?」

  「不。」天川百惠急得紅了眼眶,「不是那樣的。」

  「您也聽見他剛才說的話了……」他說。

  她蛾眉一鎖,無限哀愁惆悵地說:「其實你剛才對他說的那些話,他當年也曾經跟你爺爺奶奶說過。」

  真矢微怔,疑惑地望著她。

  「當年他為了跟你母親在一起,也努力過、抗爭過,要不是你爺爺奶奶幾乎要以死相逼,你跟你母親就……」說到這兒,她聲音有點哽咽。

  「大媽?』睇著她,真矢有點不知所措。

  「儘管你恨透了他,但他對你及你母親的愛絕不是假的。」天川百惠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聲線幽側地說:「在我們那個年代,婚事都是由長輩作主的,我跟你爸爸也不例外……」

  「我不想聽。」真矢眉頭一擰。

  「不,你要聽。」天川百惠凝望著他,眼眶裡泛著淚光,「你對你爸爸有太多的誤解,他不是個無情的人。」

  「我媽媽在醫院裡過世時,他在哪裡?」他憤恨地說。「他連媽媽的最後一面都不見。」

  「他有苦衷。」她說。

  「什麼苦衷!?」

  「你奶奶也病倒了,而她不准你爸爸去見你母親。」她流下眼淚,神情哀戚地說:「他心裡比誰都苦,你當時還太小,無法體會他那種心情……」

  看見她聲淚俱下,真矢的心頭一陣抽緊。

  「你爺爺奶奶都是十分傳統的人,即使我不孕,要求跟你爸爸離婚,他們還是不肯。」

  她抹去眼淚,續道:「後來你爸爸認識了你媽媽,並有了你,你爺爺奶奶明明盼孫心切,還是不肯接受你們母子倆,你爸爸不是沒爭取過,但他是獨子,又是個孝子,終究還是委屈了你們母子。

  你媽媽是個溫柔的女人,她體諒你父親,既不爭名分也不要天川家任何的好處,認命地當個不見天日的第三者,直到去世前都還無法被天川家所接受的她,還是沒有一點點的埋怨……我同情她,但我一點忙都幫不上……說著,她忍不住又淌下淚來。

  「真矢,」她神情歉疚地說,「我欠你母親,也欠你……」

  「大媽……」天川百惠的沮柔善良令真矢的心一軟。

  「別怪你爸爸,他是用所有的生命在愛你們。」她說。

  「大媽,」看她哭得那麼傷心,真矢歉然地安慰道:「別哭……」

  「真矢,留下來。」她捏緊了他的手,「不管你爸爸的手術成功與否,你都要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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