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裳瑾瑜 > 蝶咒 | 上頁 下頁


  聖東安城。

  海豚路位於城東郊的海岸邊,這裡景致宜美、別墅林立。既是貴族階層們首選的度假聖地,亦是青年男女們極其鍾愛的幽會地點。除了酷寒的冬季以外,其餘的三季裡每天都會有來此靜待岸日出、許下一生承諾的多情男女。

  這一天是六月的最後一天。

  海豚路的路邊停放著一輛軍綠色的敞篷吉普車,車上相擁坐著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兩人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凝注於海天相接處,在幸福的環籠下靜看著那輪準時的太陽由羞澀漸冉轉變為嫵媚,再由嫵媚變奔放。

  太陽完全跳脫出了海平線……天亮了。

  收回驚豔的眸光,女孩子伸著懶腰來回活動了下發酸的脖子,不經意間瞥向路那端的灌木叢時,她訝異地發出一聲驚歎,「天呐,那是什麼啊?好漂亮呢!」

  「哦?我看看……」男孩子的目光被女友的手指牽引著投注于灌木叢端時,他也被奇異的景致給震憾了。「真的耶!那一大片彩色的東西是什麼玩意兒啊?要不,咱們去看看?」

  「好哇!」

  路的那端……遠遠看去在大片盎然綠意間似是覆上了一片彩雲!奇異的美麗誘惑著這對情侶取出相機,尋景而致。

  走近了一看,女孩子興奮地驚叫起來,「是蝴蝶!是蝴蝶啊!天、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麼多蝴蝶?!」

  眼前確實是數以萬計的,一層一層趴疊著的蝴蝶,從最尋常的粉蝶到難得一見的佛蝶,到金斑喙圜蝶應有盡有。

  男孩按下相機快門的手指顫抖個不停。他一邊不斷變換著角度拍攝,還一邊嘟噥著,「奇怪呀,這裡既沒有蝴蝶泉、蝴蝶樹之類對它們產生誘惑力的東西,它們怎麼都要趴在這兒呢?」

  「你管它呢,你又不是蝴蝶。」女孩子白了男友一眼,隨後拉了拉他的衣角,「不如我沖到這蝴蝶叢裡去,你給我搶拍幾張?」

  「好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男孩子拍了一下腦門,「我數一二三,然後你就沖,親愛的。」

  「好的。你可要拿出水平哦,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呢!」女友邊整理著儀容邊提醒。

  「放心啦、寶貝。來、一、二、三!」

  女孩子歡叫著展開雙臂沖向灌木叢,蝴蝶受到驚擾紛紛拍翅掠起,「呼啦啦」爭先恐後地飛上天際。女孩愉悅地笑著叫著,蝶粉如驚風中雪撲落了她一頭一臉,沾滿了雙睫。

  「寶貝、你太美了!我愛死你了!」

  鏡頭中的女孩笑靨若花,裙裾飛揚,彩蝶翩翩縈繞在她四周。突然,女孩望向灌木叢下面,然後高舉著雙臂怔愣在了原地,臉上的笑容也像遭到了急凍似的被粉碎。瞠大的眼瞳先是浮現出震駭之色,最後徹底地被恐懼佔領。

  「啊……救命呐!有死人啊!」

  警車從空曠整潔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這座小城的寧靜。

  八點十五分,一輛黑色的三菱大吉普驟停在海豚路邊一排警車的後面。車門打開來,鑽出一個高大的、穿著耐克運動套裝的男人。他取下太陽鏡將它架在頭頂上,雙手插進褲兜裡朝前方圈繞著黃色警示帶的灌木叢走去。

  身為刑事偵察大隊大隊長的穆門松正仔細地察看著屍體,他抬眼瞥見正往這邊來的裴如一時,不由得鎖緊了雙眉。

  將白手套摘下來裝進制服口袋中,穆門松鑽出隔離帶迎頭朝裴如一走去。從多年好友那雙佈滿血絲的大眼中,裴如一解讀到的是焦慮和煩怒。「又一個了。」他悄悄歪過頭避開穆門松警帽上金屬徽章折射出的光。

  「嗯。已經三個了,再破不了案的話我就要辭職了。」並不是穆門松想如此,而是局長大人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一抹愧疚之色攀爬上裴如一瘦削冷峻的臉,「對不起、我太無能了。」對於破不了案他覺得自己也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穆門松和裴如一是從幼稚園到高中的同學兼摯友。後來門松如願以償地考進了夢寐以求的警官學院,裴如一因為是醫學世家要繼承家學的緣故而進了醫學院。他也憑藉著天資卓越和家學淵源,不到三十而立便已成績斐然,是中醫界的一朵奇葩,但裴如一卻自願放棄大把發展機會只甘願在聖東安醫學院裡做個悠閒的教書匠。最近發生的幾樁怪案令警局裡的法醫們束手無措,因此、穆門松便將他從學院裡借了出來協助破案。

  「這關你什麼事啦?全是那個王八蛋害我的,媽的!」一向老實的穆門松狠狠地啐了一口,取出三五香煙遞向裴如一。

  「我在上午不吸煙的,你忘啦。」裴如一一沖灌木叢努努嘴,「這次在現場有沒有什麼發現?」

  「有就好了!」用手擋著海風打著火機,穆門松狠吸幾口後才叼著煙聳肩,「和前兩樁如出一轍,死者是睜著眼睛斷的氣,屍體外部完好無損,沒有內外傷,死者面帶微笑,現場無第二人活動過的跡象,依舊有成千上萬只蝴蝶像被子一樣蓋滿死者全身。」這些他都會倒著背了!

  裴如一看著好友煩燥地吸著煙又吐出,他將視線自門松臉上移開,注視著在晨風中倏忽而逝的青藍色煙霧。不知道那些死者的亡魂是否也像煙一樣會瞬間無蹤。他們甚至連死者究竟是他殺還是自殺都不能斷定!生平頭一回,裴如一感到力不從心。

  「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又是以什麼樣的手段,讓被害人全身血液瞬間凝固,致使人無痛苦暴斃又查不出來。」吸了一夜的煙,嗓子已經又幹又痛了,穆門松把還剩半截的煙扔在地上用腳來回踩著,好像是把它當成了罪犯在發洩怒氣,「這一定是謀殺!我能感覺得到。」

  「辦案是要真憑實據的。」裴如一的雙手仍舊插在褲兜裡,他眯起眼若有所思,「難道說……世上真的存在著令科學束手無策的神秘力量?」

  「你怎麼說這種話?學醫的人不都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神鬼論嗎!」

  「那你能告訴我蝴蝶為什麼要全體聚集在屍體上久久不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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