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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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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大姊。」遇到狀況,智慧就不是課堂上的天才了,完全回歸十四歲的小女生,慌亂害伯地抱住我。 「別慌,快進去看看!」這個時候我一定要保持鎮定。 智慧邊走邊哭。「我好怕!工地的人說是鋼筋的吊索斷了,有人站在下面,爸爸為了救他才會……怎麼辦?一定很嚴重!嗚嗚,我不要!我要爸爸!爸爸……」 「哈哈哈,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倒楣!」 「杜、杜先生……」 「沒事,我沒死,不要用那麼愧疚的眼神看我。男兒有淚不輕彈,鼻涕快點擦一擦,不好看。」 一走進病床區,就看見我那傷勢「應該」很嚴重的老爸正坐在床上,精氣十足地跟站在他旁邊淚流滿面的小夥子開玩笑。 「爸!」 「喔,你們來啦。」 「您沒事吧?」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真是,誰打的電話?還讓你們跑一趟。」 沒事?我看他額頭的擦傷,腿上、肩上的繃帶,蒼白的臉色,隱忍抽搐的嘴角——老爸真的很勇敢。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所以才害杜先生……對不起!」那年輕人轉過來對我們道歉,聲音抖顫,一臉想切腹自殺的自責模樣。 「大頭,你到底要說幾次對不起?別再對不起了。」 「對不……是,對不起。」 老爸唉了聲。「你快回去上工,免得被扣錢,這裡有我女兒陪我就行了,」 「可是——」 「快回去!你長得有我女兒可愛嗎?再不走,我叫你們工頭記你曠職!」 「是,是。」 打發走了人,老爸這才虛弱地咳嗽幾聲。「那個大頭,他老婆快生了,不能出事。」 「那您就能出事啊?」我說。 「爸也不想啊,本來以為可以一起躲過的,哪知道——唉,真的老了,動作也沒以前靈活。」 多老?才剛滿五十歲而已! 「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就要更小心,也不想想人家會多擔心,真是的!您看智慧——」 瞧瞧左右,沒人,智慧竟然躲在我身後! 「哎呀,老三,你怎麼哭了?」 「爸爸……」 我推推她,智慧往前一步,又停住,躊躇。 這是有原因的。 母親的死,帶給老爸很大的打擊,為了療傷,他做了最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個人到國外工作,將我們三個丟給老家託管。這一去就是好幾個年頭,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智慧已經跳級念小六了,並且在那堆遠親近戚有意無意的「灌輸」中,認定自己的出世是用母親的過世交換而來。 我們一家四口的親子關係,因此有些障礙。 智慧想愛爸爸,又怕爸爸恨她。 而事實是老爸非常疼她,也疼我和博聞——父愛加上心虛歉疚,他對我們提出的要求從來不會搖頭。 我和博聞適應算良好,畢竟我們兩人的童年記憶中還留有被老爸當球拋接的歡樂時光。但是智慧沒有,她甚至沒被抱過,對老爸的印象只有相本內一張一張的舊照片,見到活生生的本人時已經是曉事的年紀,會認生,再加上心裡的不安,很多時候想表達的情感便卡在奇異的隔閡中,最後僵滯。 老爸也是,他自認虧欠智慧最多,所以對她的態度特別小心翼翼,他也怕智慧怨他——結果問題反而一直存在。 這不是我和博聞幫得上忙的,得靠他們自己解決。 例如現在。 就是很好的機會。 「來,老三。」 我又推推智慧,她走向前,站到老爸身邊。 「衛生紙給你,把眼淚擦一擦,都已經念高中,是大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會被笑的喲!」 「爸爸,我才十四歲。」 「啊,也對,你跟老二念書總是跳來跳去,我都弄不清楚了。乖,不要哭了。」 智慧擦擦眼淚,揉了揉,她的鼻子都紅了。「爸爸,我好擔心喔,您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你看,只是一點輕傷而已,爸爸的運氣很不錯!」 「太……太好了!」 智慧笑了,握住老爸的手,我看老爸的眼眶濕潤,換他快要感動得哭出來了。 「杜先生,你的運氣的確不錯。」一襲白袍飄近,後面跟著護理師,為我們報告情形。「身體除了外傷,並無骨折,頭部斷層掃描的結果看來也無大凝,沒有顱內出血,但有些微皮下血腫,在這——左腦耳後部分,會不會覺得頭暈?或是想吐?」 「頭有點暈而已,不會想吐。」 迷你手電筒照了照眼球反應,鋼筆迅速在病歷表上作紀錄。 「必須住院觀察兩天。」 「住院?不用吧!我能走能動,沒這麼嚴重。」 「你頭會暈,也許有腦震盪,為了慎重起見,最好能住院檢查。」醇厚聲音溫和地建議。 「爸爸,您就聽醫生的話嘛。」 「喔——好。」 這種話由智慧來說比我有效。我沉默,不由自主盯著眼前的白袍,往上看,再盯著白袍,再往上看—— 簡短交代後,護理人員請家屬到櫃檯辦理入院手續,而一直專注在病歷上的視線抬了起來,終於對上我的眼睛。 潔淨平整的白袍繡了幾個字——古若愚醫師。 「副業?」我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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