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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星期天本想約那三個女人出來報告進度,不巧小佩要到愛人同志的花店幫忙,朵朵忙著應付五個男朋友,阿舒又要閉關發憤寫報告——她每次在外頭被誤認為男人,自尊受創就會這樣,我也就不忍心勉強了。

  逛了一上午的書街,找不到想買的書,原本晴朗的天空又在瞬間變臉,剛走出騎樓,豆大的雨點便打下來,又密又急,砸得我慌忙往回躲,瞧了瞧雨勢可能一時半刻停不了,乾脆折進旁邊的小巷子找間茶屋歇歇腳。

  「莎土比亞」!

  一塊狹小的原木招牌映入視線,很不顯眼,但我看見了,走到玻璃窗前往裡瞧,是間小小的書店,擠在兩家花茶坊的窄縫之間。

  咦?以前怎麼沒注意過這兒也有家賣書的,年代還似乎頗為久遠,暖黃色照明下塞了一大堆厚沉的木制書架,從天花板延伸到地面,充分使甩空間。依據經驗,這種老舊、擁擠又不起眼的小書店裡常常可以挖到寶,我推開門,決定試試運氣。

  店內冷冷清清,連個人影都沒有,老闆大概在後頭忙吧!我安靜地瀏覽架上書目。

  店名取得極富文藝氣息,然而尋看之後的結果卻發現全是些理工醫科的工具書,沒有文學類,更找不到我要的集子。

  「莎七比亞」是取好玩的嗎?

  算了,反正窗外驟雨末停,我閒散地拿本解剖學想打發時間,銅版紙的裝訂本有點重,從書架上抽出來時不小心掉到地板上,落擊聲嚇了我一跳,連忙彎腰撿拾。

  平穩的跫音輕挲作響,一隻手伸過來,替我拾起。

  「謝謝!對不起——」我側過臉,尷尬地道歉,不意對上一張男人的臉,和對方四目相接。

  「啊!」

  「別老是用驚叫打招呼,我長得沒這麼恐怖。」醇厚低沉的聲音說。

  「又是你!」

  「又是你。」

  最近的磁場怎麼回事?我又碰到他了。

  古若愚看看封面又看看我,把書遞回我手裡。「看不出來你對人體解剖有興趣。」

  「隨便看看。我沒看見你進來。」我擱回書架上。

  「因為我一直在裡面,歡迎光臨。」

  「這是你的店?」

  「副業。」他還是那兩個宇。「需要幫忙嗎?你想找什麼書?」

  「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集,九二年譯本,這兒大概沒有吧?」

  他不答,反問:「被門外的招牌騙了?」

  「對。」我悶聲。

  薄唇的邊角微微勾起,我看見鏡片後面的眼睛閃著奚落的笑意。

  「別懊惱,你不是第一個。」

  這個人不論第一印象、第二印象,甚至是現在給我的第三印象——都很差。

  「我想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抱歉,我出去了!」

  「外面在下雨。」

  「沒關係。」

  但他按住我肩膀,示意我止步,然後定進角落的櫃檯。

  難道好心想拿雨具借我?

  ——事實證明是我想太多了,他只是抽出一張單子,又拿了枝筆。

  「留下你的姓名及聯絡電話,書調到了我會通知你。」

  「可是聽說已經絕版了。」十年前的古董書,我挖了幾家陳年書倉都沒有收穫。

  「調調看。」

  我寫下名字、電話和出版商。

  古若愚接過去,又看我。「杜聰明?原來你就是杜聰明。」

  原來就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杜聰明是男生的名字。」

  「你知道我?」

  「你是莎士比亞迷。」

  「先生有何意見?」我問。

  他涼淡的表情末變。「你曾寫過一篇報告被公開——《尋找莎翁四大悲劇中的幽默》,我拜讀過,很有意思。」

  他的稱讚讓我不太自在。想也知道他是從哪裡讀到的,那篇報告是我上學期末交的,有人覺得惡搞,但古若谷教授相當喜歡,他真是我的知音啊!不過看不出來他弟弟也有同樣的細胞。

  「謝謝。」

  「但是我看你本人倒沒什麼幽默感。」

  我拉下臉,因為他的讚美而堆積趄的一點點友善瞬時消散。

  「彼此彼此,我也沒見過有人談幽默感時的表情這麼嚴肅。」

  「我是嗎?」他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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