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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暗黑的夜,空氣中有種不尋常;那是出於直覺,光聞就可以聞得出來的緊張及不安。

  附近的幾條巷弄,兩旁全是四到五層樓的舊式公寓,巷弄狹窄,路燈昏暗,造成治安死角,以致頻頻傳出搶劫夜歸婦女的案件。

  黑壓壓的雲層,深夜十二點,九月天的冷風,讓穿著短裙的修長雙腿從腳底竄起一陣陣雞皮疙瘩。

  景氣不好,治安敗壞,身為人民保母,必須在第一時間把危害婦女的壞蛋給抓到手。這不僅是對百姓負責,更肩負著警察的績效壓力。

  她是一個誘餌,跟同事兩人一組,打算誘出那個為非作歹的搶匪。誰讓她是警局裡的兩朵花之一;而另一朵花,正在另一條巷子當誘餌。

  今天的她一改平時隨性輕便的穿著,穿上了柔美小洋裝,腳下的三寸高鞋跟讓她走起路來款擺出迷人風情。

  不知道慧文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她心裡想著。

  藍慧文是她的同事。今天的藍慧文扮成歐巴桑,兩人截然不同的打扮,為的就是希望能將搶匪一舉成擒。

  為了避免形跡敗露,支援的男同仁至少跟她保持五十公尺的距離;她們身上都配戴著小型無線電對講機,此刻對講機中沒有任何聲音,連一絲雜訊都沒有,這表示目前應該還沒有任何動靜。

  她已連續定了一個小時的路。就在她小腿肚酸麻、腳拇趾被高跟鞋磨得疼痛難當,以為今晚不可能誘出歹徒,正打算放棄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機車嘰嘰嘰破鑼似的引擎聲。

  她頓時全身寒毛直豎,毛細孔跟著縮起,憑著直覺,她拉緊身側皮包的帶子。

  車聲由遠而近,她沒有停頓,繼續往前走,直到她肩上的背帶被用力一扯!

  搶匪在第一時間並沒有搶下她的皮包,但那股巨大的拉力讓穿著高跟鞋的她硬是踉蹌倒退了好幾步。

  這一抓落空,讓搶匪停下機車,接著跳下,快步來到她面前。「把皮包給我,否則就要你好看!」

  這個搶匪竟大膽到連安全帽都沒有戴,臉上戴著口罩,露出一雙兇狠的眼,低沉的嗓音夾帶著不滿和急躁。

  「不要!想都別想!」她放聲大叫,希望引來附近的同事,並且快速將原本單肩側背的皮包改為斜背。

  搶匪急了,不顧眼前是個嬌滴滴的女人,狠狠朝她臉部打了下去;她用手臂擋下那一掌,隨即退後了兩大步。

  「他媽的!」搶匪飆出不雅字句,滿臉猙獰兇狠的大步朝她逼近。

  她雙手握成拳,大叫一聲:「喝!」

  搶匪被她突然的大叫嚇了一跳,動作略有遲疑,她趁隙雙臂用力揮拳,接著右腳用力一踢,踢中搶匪胸口,再一個回旋側踢,踢中搶匪右臉,也同時踹飛搶匪臉上的口罩,再一個直踢,這時,搶匪瞬間被她踢倒在地上。

  她喘著氣,露出得意笑容,動了動用力過猛的右腳。「夜路走多了,終究還是會踢到鐵板的,有本事你再搶呀!」

  「靠!」搶匪低咒,五官扭曲,一臉的恨意。

  她撈出皮包裡的手銬,彎低腰身,打算將搶匪雙手銬住時,突然一個拳頭揮來擊中她臉部,頓時讓她眼冒金星,她甚至已經嘗到鹹鹹的血味。

  她沒有想到自己在走了一個小時的路之後,雙腳已經虛浮無力。平常的她可不是什麼軟腳蝦,不但會柔道,並且具有跆拳黑帶實力。啊!都是腳下這雙該死的高跟鞋害的!

  所以,她腳下力道根本不夠,以為搶匪已經倒下,才會讓搶匪有機可乘,殊不知以搶匪那種大塊頭,她得要將他打到趴才行。

  「警察!我是警察!」她大聲高喊,無暇去細想為什麼支援的同仁沒有立時趕到。

  「他媽的!」搶匪又飆了一句粗話,站了起來。「我還是總統咧!」

  她忍住臉頰上燒灼的痛,抬起右腳,用力一踢,準確地踢中搶匪的命根子,搶匪吃痛,叫了一聲。

  她將手銬塞回皮包,右手掏出手槍,單手舉高,槍口朝上。「我是警察,不要動!再亂動我就開槍!」

  天太黑、路太暗,搶匪在震驚之下,還是不相信她手中的槍是真槍。「X X X!」

  下體的痛讓搶匪又飆了一句三字經,一臉猙獰的用雙手捂住被踹中的下體。

  她持著槍,這次小心翼翼的接近搶匪,槍口由上方改伸向前方,直直比向搶匪的胸口。「不要動!」

  槍匪站立不動,眼神中卻有一股狠戾。

  「兩手放到背後,快一點!」她高聲叫著,一步步接近搶匪。

  搶匪乖乖把雙手放到背後,卻在她接近時伸手用力一抓,搶走她手中的槍。

  她被驚嚇到了,為什麼搶匪連槍都不怕?槍可是警察的第二生命,這下槍被搶,反而激起她所有的勇氣,於是不顧槍枝走火的可能,在下一秒即拙住搶匪的手腕。

  「把槍放下!」

  「他媽的!我會被你這個女人威脅嗎?」

  見搶匪頑抗,她只得使出柔道本領,右手扣住他手腕,左手抓住他腰問的皮帶,狠狠地將他來個過肩摔。

  搶匪摔出去的同時,槍也同時被拋飛出去,落在遠遠的水溝蓋邊上。她無暇去撿槍,明白得先制伏這個難纏的搶匪才行。

  搶匪被摔得仰躺在柏油路上,她喘著氣的一步步接近,覺得這下搶匪應該沒法動了吧。她慢慢在搶匪身邊蹲下,抓起他的右手銬上手銬,當她正要抓起他的左手時,沒料到搶匪手中不知何時已握著一塊尖銳的石頭,

  狠狠朝她頭頂砸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讓她整個人往後跌坐,然後,搶匪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撲倒在地。

  她的雙手緊緊抓住搶匪的手腕,試圖扳開那股令她窒息的力量,只是,搶匪像是殺紅了眼,一副想置她於死地的樣子。

  她的呼吸被阻斷,雙眼睜得大大的,完全吸不到空氣。當她的意識逐漸陷入模糊時,這才想起,為什麼她的同伴沒有來營救她?

  她太輕敵了!

  她的同伴不是只距離她五十公尺遠嗎?剛剛她喊得那麼大聲,早就該驚動了他們才對,為什麼她會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這時,搶匪空出一隻手,反抓住她的手腕,喀的一聲,她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同樣的動作搶匪換手再做了一次,讓她的雙臂只能軟軟地垂放在地上,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

  吸不到空氣,她什麼都無法想,她將這搶匪兇狠又粗暴的面貌仔仔細細烙印在腦海裡。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就算她死了,化成厲鬼也要回來報仇……

  但,她不甘願呀,她才二十五歲,這麼簡單的誘人任務,她要是這樣就被勒死了,大家會怎麼看她?會不會笑她太笨了?她想,這應該會登上社會版的頭條新聞吧?

  她要是真的死了,從小把她扶養長大的阿公阿嬤要怎麼辦?而且,她好不容易才跟學長在一起,那才剛開花的戀情,又該怎麼辦?

  她好痛苦哦,原來窒息是這麼難過……往事像是幻燈片般,一幕幕竄進她的腦海裡;她不想死,她的雙腳用力踢了踢,可是卻什麼都踢不到。

  搶匪那粗壯的雙臂就像鐵條一般,牢牢將她的脖子掐住,她大概已經瀕臨死亡了,否則怎會出現幻影呢?

  眼前似乎有白霧緩緩飄來,她的身體像是棉花般,輕輕飄浮在半空中,蕩呀蕩的,就像是在蕩秋千一樣。

  她不再感到難受,胸口和手臂的痛也不見了,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因為痛苦的消失,自己唇角那淺淺的笑意。

  這時,她清楚看見陳英豪快步跑了過來,她嘴裡忍不住罵著:

  「臭阿豪!你死去哪裡了?不是說好要支援我的?」

  可是陳英豪似乎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她又想開口時,看見陳英豪拿起警棍用力朝搶匪打了下去。

  搶匪一吃痛,放開雙手;而她在此時居然看見自己緩緩倒在地上。

  沒錯,那是她!一頭削得短短的發,兩道英氣的濃眉,很多人都誤以為她是個高中毛頭小男生。

  她清楚看見自己緊閉雙眼、昏死過去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她大喊出聲,卻發現她自以為的大聲喊叫,陳英豪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她驚訝極了,接著她看見藍慧文頂著一顆卷燙假髮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嘴裡不停叫著她的名字。

  「天雲!天雲!你醒醒,你不要嚇我。」

  「慧文,我在這!我在這!」她用力揮手,大聲叫,可是底下的慧文卻還是拚命搖晃著她的身體。

  緊接著,她看見陳英豪用警棍往槍匪身上用力打了好幾下,再拿出手槍抵在他的太陽穴上,低咒幾聲,並對空鳴槍,警告搶匪那是真槍,搶匪果真被嚇到,陳英豪快速拿出手銬,銬住搶匪雙手,再將搶匪銬在機車上。

  藍慧文慌亂的拿出手機。「快點派救護車過來!我這裡是……」

  她想她應該是死了,不然就是靈魂出竅,否則怎麼能像個局外人般看見自己那似乎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

  她揮動雙手,想學小鳥展翅飛翔,或者,該說她是用游泳的姿勢,努力地想向陳英豪和藍慧文的方向遊去,無奈任她如何動作,就是無法前進。

  她看到藍慧文焦急地為她實施CPR急救,看到陳英豪那焦慮又內疚的模樣。

  「我們不是喊收工了嗎?不是說好要在二八五巷的羊肉爐聚餐?為什麼你還要單獨行動?天雲,你究竟在搞什麼東西!」陳英豪充滿不解,走到搶匪面前,忍不住又狠狠賞了他一記拳頭。

  「我沒有聽到要收工!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喊著、叫著,可是沒有人聽得見她的聲音。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殺警的重刑犯,我絕對會讓你一命賠一命!」陳英豪對著搶匪叫駡。

  陳英豪罵完,突然往上一看,她立刻用力揮手,但他只是怔了怔,隨即走到藍慧文身邊,半蹲下來。

  陳英豪拿起掛在她胸前的對講機,大罵出聲:「這對講機根本沒有開!天雲,你到底在搞什麼?難怪會沒聽見我們喊收工!」

  對講機沒有開嗎?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對講機為什麼會沒開;她不是在行動前就已經仔仔細細檢查過了嗎?

  她還這麼年輕,人生夢想根本還沒來得及完成,而且她還有很遠大的抱負、很多心願未了。

  她不想死啊!

  她聽見救護車哦咿哦咿的叫聲,看見自己被抬上救護車……

  突然,一道柔和七彩光芒照亮她眼前,讓她什麼都看不見,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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