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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邱家早年是田僑出身,臺灣光復後擁有大批的土地,以土地買賣快速累積了不少財產,後來邱世貴一度從政,當選過兩屆立法委員,在政界算是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物。

  而現在的邱世貴靠著替人中介土地買賣或選舉時幫候選人助選,每年還是有大把的鈔票入袋,他是既愛面子又愛擺闊,是標準闊佬典型。

  「小月,你今年幾歲?」飯桌上,邱世貴手裡的筷子沒動,一雙老眼正以一種深沉的眼光打量著陸小月。

  「伯父,我二十三歲。」陸小月態度恭謹,一雙手無助地擱在大腿上。

  「你跟少農差六歲,那真是不吉利呀。」邱母也有一雙勢利的眼,從小生長在優渥環境中,婚後仍好命的當起貴婦人。

  「媽,都什麼時代了還在迷信這個,先吃飯吧。」邱少農先動了筷子,還替陸小月夾了塊新鮮的魚肉。

  「這哪是迷信,自古流傳下來的習俗,不信也得信,差三歲六歲九歲都是會妻離子散的。」邱母繼續辯解。

  「先吃飯吧,有什麼事吃飽了再聊。」兒子都這麼說了,邱世貴也只好動起筷子,要老婆少說兩句。

  一桌子的菜,看起來是如此美味,陸小月卻吃得食不知味;雖然她那個家不算是家,可是比起邱父邱母給她的無形壓力,她還是寧願回家去和小媽鬥鬥嘴。

  她是動筷子的時候多,菜倒是吃沒幾口,以她大而化之的個性,還會這麼拘束彆扭,可見邱父邱母給她的臉色及壓力有多大。

  吃完飯之後,邱世貴沒有離開飯桌的打算。

  「小月,聽說你媽媽是跟你爸爸外遇之後生下你,後來才跟你爸爸結婚,可是沒多久,你爸爸又跟你媽媽離婚,再娶了第三個老婆。」邱世貴在問話時,一點笑容都沒有,反而有種看不起人的意味。

  「伯父,你說的都沒錯。」話題到此,反而讓原本因為緊張而顯得忐忑不安的她,再也沒什麼好怕的。

  「那你算是小老婆生的?」邱世貴挑眉再問。

  「爸,你這算哪門子的問題?」邱少農也不滿爸爸的問題太尖銳。

  「少農,你說小月是你的女朋友,你打算跟她結婚,難道想成為邱家的媳婦,爸爸不應該多問兩句?」邱世貴雖然很寵邱少農,但是婚姻大事,他還是保有傳統的想法,他這個做爸爸的還是要有絕對的主導權。

  「伯父,請問你還有什麼問題?」陸小月再遲鈍也感覺到了邱父和邱母的不友善,她略抬下巴,用不卑不亢的態度面對。

  從小她就活在私生女的陰影下,雖然後來她名正言順成為陸家的小孩,但是責駡她媽媽是壞女人和狐狸精的言論,不時會在親朋好友間流傳。

  最後大家都對她媽媽成了下堂妻額手稱慶,好像這是她應得的報應似的;沒想到現在她還要因為大人做錯的事而遭受這樣的對待。

  「小月,聽說你是從國外念書回來的,現在在慶國上班?」邱世貴再問。

  「是的。」她點頭。

  「你本身的條件是不錯,長得又漂亮,要是你是大老婆生的該有多好,只可惜……」邱世貴沒把話說完,可是那凝重的臉色,擺明就是不同意這件婚事。

  「只可惜我配不上少農,是嗎?」陸小月替邱世貴接下話。

  「小月,別說差六歲在臺灣人的習俗裡是不吉利,你也要替少農想想。他是我們的獨子,我們在政界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你媽媽本來只是陸總裁外遇的對象,現在又離開了陸家,這……」邱母雖然笑著,卻是笑得別有心機。

  「爸、媽,我沒想到你們會講出這樣的話來,不管你們贊成還是反對,我和小月一定會結這個婚的。」邱少農態度堅決,不見一絲玩笑。

  陸小月站了起來。「伯父、伯母,你們很在意我的出身,偏偏我的出身是我改變不了的事實。你們可以不喜歡我,但是絕不能阻止我嫁給少農!」如果她對嫁給邱少農這件事還存有一絲一毫的疑慮,也因為邱家父母的刺激,更堅定了她的信念。

  憑什麼每個人都瞧不起她?越是這樣,她越要嫁給他們看!那就別怪她不懂禮貌,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邱少農也站了起來。這次他難得沒阻止她發脾氣,還對她說的話感到很開心。

  「這是你跟長輩講話應有的口氣嗎……」邱世貴怒問。

  「那也得看這個長輩值不值得我用好口氣講話!」陸小月反唇相譏。

  邱母也站了起來,用手攏了攏耳邊的頭髮。「長得那麼漂亮有什麼用,有什麼樣的媽媽,就有什麼樣的女兒,遺傳這種事,不能不信。」

  「媽、爸,你們太過分了。」邱少農維護著陸小月。

  「少農,你怎麼也用這種口氣跟我們說話……是不是都跟她學的?你是我兒子,你可別忘了!」邱世貴提高音量,大聲斥責。

  「我不知道一個人的出身究竟有什麼重要,我跟少農兩情相悅、互相喜歡,他沒有我不行,我沒有他也不行,我不知道你們憑什麼這樣批判我,反正我不會在乎你們說什麼的。」陸小月轉身就走,完全不想再說任何一句話。

  「小月!」邱少農見狀,連忙拿起了她的外套和皮包也跟著追了出去。

  「少農,我們是絕不會答應你娶陸小月的!」邱世貴大聲嚷嚷的警告。

  聲音消失在門後,陸小月倉皇地逃出了邱家。她表面上是只防衛能力強盛的刺蝟,可是背地裡的她,卻是怯懦膽小如縮起來的烏龜。

  如果她不強勢一點,就可能連一點存在的空間都沒有;可是每次吵完架,每次她都得躲起來,才能慢慢治療心裡那份被拉扯過頭的傷痛。

  冬日的山上,陰雨綿綿。

  當陸小月跑出邱家位於木柵的獨棟別墅時,清冷的山路,別說是人影了,連個車影都沒有。

  她只穿著一件薄襯衫,站在邱家的大門外,顯得那麼孤獨無依、茫茫然無所從。

  直到一件厚外套披在她肩上,將她擁入溫暖的懷裡。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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