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千千 > 道士的春天 | 上頁 下頁


  「行呀。」她看見小男生嚴肅的模樣,只能點頭說行。「但我不想喊,不行嗎?」

  當時年紀小,想不通他為什麼會是嬸嬸的弟弟,明明年紀比她小,她卻得喊他一聲小舅舅,那根本是在邏輯上打了結。

  後來,她就不太愛去嬸嬸家,怕碰到他,怕叫他一聲小舅舅,那是她童年時的惡夢,好像叫他一聲,就會讓她矮上一截,更像會少塊肉似的。

  於是她故意喊他小萬,這樣兩人同是「小」字輩,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

  既然他住在嬸嬸家,總是避免不了見到他,大概就是一年三節那樣的次數。直到她高中畢業,北上念大學之後,聽說他高中住校,從此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她沒費心去記住這個人,只記得他的嘴巴真壞,老是說些氣死她的話。偶爾聽父母談及,她也當作在聽路人甲的故事,不僅對他的長相沒有記憶,甚至連他的故事都像八百年前遙遠的事。

  他的母親在生下他時難產死了,他的父親因為痛失愛妻,自此鬱鬱寡歡,後來聽說自殺身亡,因此他是他的大姊一手拉拔長大的。

  只是沒料到多年不見,他居然成了道士。

  第二章

  連續幾日陰霾的天氣,在一夜之後放晴。若不是被清晨的微光喚醒,杜小月以為自己會睡上一輩子。

  或許沉睡也是一種逃避的方法。

  揉著紅腫的睡眼,她沒料到自己居然能實實在在地睡一場覺,那像是沉積的瘀血被打通,讓悶在心頭的沉重莫名舒坦些許。

  心還是很痛,她還是得要用力的呼吸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以手臂抹去眼角的淚水,她快速地刷牙、洗臉、穿衣。

  從今天開始,就算日子再難熬,她也要努力的呼吸,努力的過每一天。她應該去看看那個道士,昨天他摔那一大跤,恐怕傷得不輕。

  吃了媽媽準備的熱騰騰早餐,在媽媽擔憂的眼神中出門;她向媽媽保證,她會如那初升的太陽,回復到從前那個熱力四射的女人。

  她從杜小雪那裡打聽到小舅舅的住址,並且要杜小雪不准告訴大人這件事。那片鮮血太怵目驚心,她得親自去看看他的傷勢。

  況且他是一個人獨居,萬一傷勢嚴重而沒人發現……

  越想心頭寒意越重,她不能再造成任何的意外。

  按照住址,她來到鄰村的河東村。

  河西與河東兩村僅隔著一條野溪,同屬於典型的農村社會,村人仰賴種植農作物為生,商家主要分佈在客運行駛的道路兩側。

  接近中午,路上車少、人少,兩村相距不遠,她飆速騎車,約莫五分鐘後她就踏進河東村的地頭。

  這是一排位於蔥綠農田旁的透天別墅,別墅四周花草扶疏,綠意盎然。

  她循著門牌號碼來到他家門前,懸著心按下門鈴。

  等待片刻,沒人來應門。

  他一個人住這麼好的房子嗎?

  她今年三十二歲,那他不就三十歲?聽小雪說,這房子是他從軍中退伍後買的,只有他一個人獨居在此。

  她又按了一次門鈴,鈴鈴鈴的聲響,繼續驚擾這片沉寂的空間。

  他不在家?還是在睡覺?

  她再按一次門鈴,若再沒有人來應門,她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就在她轉身要離開時,大門終於開了。

  她看見一張異常紅潤、卻也十分憔悴的病容。

  「你?」萬毅元眼眸微眯,頎長的身軀微彎,一手撐在門邊,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見的事實。

  「你怎麼了?」她看見他兩手都裹著白色紗布,身上只穿著一件短T恤和短褲,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她吵醒的。

  他努力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天光太亮,他有些恍惚。「杜小月?」他眉頭微蹙,問得很不確定。

  她看出了他的異狀,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撫上他的額頭,燙得她又將手縮回來。「你發高燒了,你應該去看醫生。」

  「發燒嗎?」他喃喃自語,顯得氣虛無力。「難怪我會看見你。」

  話才說完,他整個人就以傾斜的十五度角直直倒下。

  「喂喂!你……」她張開雙臂,抱住他軟倒的身體,承受他全身的重量,只是她哪扶得動他,她唉叫:「你出一點力氣,我抱不動你。」

  聽見了她的話,頭重腳輕的他努力穩住身體,直到她將他扶到客廳的沙發上,他才在沙發上昏厥過去。

  無法叫救護車,就怕引人注意,到時傳到叔叔嬸嬸耳裡,那她就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為何會和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舅舅牽扯上關係。

  畢竟她差一點尋死的動作,絕對不能讓大人發現,否則又要讓大人們為她擔心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