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寒沁 > 撿一個麻煩 | 上頁 下頁
十五


  「柳依蝶,六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生,A大外文系三年級……」淩昊讀著桌上影忍剛交給他的一疊報告,上面記載著依蝶從出生到現在的全部資料,愈往下看,他的眉心就愈糾結。「父,柳季剛,柳氏建築機構負責人,母,劉月嵐,一九九〇年歿,死因:車禍。弟,柳奕寒,T大醫學系一年級……」八年前,她大概只有十二、三歲吧?

  「柳依蝶與其弟感情其篤,與其父則于多年前斷絕父女關係,似因其母之死而記恨其父,至今尚無複合跡象……」斷絕父女關係?可真狠,不過倒滿像她的作風,淩昊嘴角微揚,她母親的死跟父親有關係?他接著再繼續看下去。「單身一人獨居在外,靠獎學金與翻譯收入為生,柳依蝶精通英、日、法三國語言,專攻英國十九世紀文學,有留學英美繼續深造之打算,為人獨來獨往,凡事憑心情喜好決定,在校素有『冰山美人』之封號,人緣不佳,只有一女子黎映然稱得上為其好友。」黎映然?應該就是她口中的小黎吧?

  淩昊將資料闔上,揉揉眉心,緩緩靠臥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腦中想的當然是柳依蝶這個「奇」女子,她的確是奇,奇到讓淩昊對她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在她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一絲屬於女孩子的特質,看似荏弱纖細的她,卻比一般人來得獨立堅強有主見。

  她有她自己的一套處世準則,從沒看過哪個人生活像她那樣一板一眼的,幾點鐘到幾點鐘都規畫得好好的,她的生活被她的時間表填得滿滿的,毫無喘息的空間,淩昊一直懷疑難道她不會窒息嗎?除了上課,家教的時間是固定的以外,其他空閑時間,她都是在房間裡抱著書猛啃,彷佛書本就是她生存在這世上的惟一理由。

  只有極少的時候,當她讀書讀累了,她才會拿起掛在牆上當裝飾的吉他,撥撥弦,彈些不成調的曲子,或者就是抱著枕頭,靜靜倚著牆壁發呆,什麼都不做,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空間裡,摒棄整個世界,讓世上所有人事物都碰觸不到她。

  淩昊不喜歡看到這樣的依蝶,像一個被遺棄的小孩,孤獨地縮在陰暗的角落,拒絕所有的援手,包括他的,他根本觸摸不到她的內心,掌握不了她腦中運轉的是哪些東西,因為如此,他常常有一種很深沉的無力感,這種陌生的感覺使他惶恐,赤煉盟的少主淩昊沒有辦不到的,無力感這種東西,是他想都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現在竟然發生了,為了一個原本素不相識的女子。

  本來,他並不清楚自己怎會有這種反應,也找了無數的理由,但這些理由都讓他一項一項給推翻掉了,到後來他不得不承認依蝶在他心中的分量愈來愈重,就像蠶食桑葉,一點一滴攻佔了他的心。

  他並沒有特別去抗拒,對於感情他是很宿命論的,該發生的自然會發生,尤其在經過將近三十年的尋尋覓覓,終於讓他碰到了命定的女子,他更應該懷著一份感恩的心,只是對象是柳依蝶,這是他始料末及的。

  他從沒喜歡過一個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一直是他母親,除此之外對江葦萍,他也不曾動情過,他只是救人救到底,讓她有個棲身之所,即使赤煉盟上下將她看成是他的女人,他也不以為意,甚至懶得解釋。

  可是依蝶不同,他想分享她的喜怒哀愁,他想參與她的情緒波動,分擔她的哀慟,是的,就是那天那抹哀慟勾走了他的心魂。

  她很少把情緒表現在臉上,並不是刻意隱瞞,而是覺得沒必要,她不是冷,她是懶,懶得哭、懶得笑、懶得把世上那一套待人接物,虛假做作加在自己身上,也因此造成一種錯覺,讓人以為地冷若冰霜,其實,淩昊微笑的想著,她是很「熱情」的,只是太多的壓抑澆熄了那份熱情。

  淩昊有時會拿將江葦萍和依蝶作比較,一個嬌柔,一個強悍,通常一般正常的男人都會選擇小鳥依人的江葦萍,但是依蝶的堅強獨立激起了他心中某種憐惜的情緒,他決定將那份熱情帶回柳依蝶身上,因為她完成了一項壯舉……擄獲他的心,至於該怎麼做呢?他已有底案在心,柳依蝶的單純是非常好用的一項利器,他相信她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睜開眼睛,瞄一眼時鐘,他該去做飯了!依蝶今天上到第八堂,五點半才會到家,而他五點半就得上工,兩人今天至少要到十一點才會碰面,她要家教,他要打工,他得先把晚餐準備好,雖然依蝶嘴上不說,但他看得出來她非常喜歡自己做的菜,以往的她三餐都是在學校或路邊攤隨便買買,填飽肚子就算,現在她會準時回家吃飯,反正離學校很近,不用擔心趕課的問題,想到他沒來前,她甚至有白開水配白吐司吃一個星期的記錄,他就覺得心痛,難怪她會那麼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穿上圍裙,拿起鍋鏟,這模樣可真是個道地的家庭煮夫,菲律賓男傭也不過如此,過慣了商場征戰殺伐的冷面修羅,回歸家居,洗手做羹湯,要是道上人見了,只怕個個都要去做下巴整型手術了吧?

  「嘿!你知不知道紫苑那個新來的酒保?」

  下了課的外文系教室,周圍擠滿了三五成群,吱吱喳喳的小團體,正在召開八卦會議,依蝶手捧一本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坐在平日慣坐的靠窗位子,努力隔絕外界所有亂源,可是很不幸的,還是有一兩聲鑽進了她耳裡。

  「當然知道!叫林浩的那個是吧?」

  阿昊?柳依蝶不自覺將耳朵豎起。

  「對呀!對呀!我也聽說了。聽說他長得又帥又酷,還調得一手好酒,很多女生都被他迷住了。」

  阿昊又帥又酷?不會吧?依蝶皺皺鼻,大搖其頭,那傢伙不是呆頭鵝一個?敢情這些人連酷和呆都分不清楚了嗎?還是他們說的是另一個人?

  「每次到他當班的時候,吧台的位子總是客滿,還得要用搶的呢!」

  「這麼誇張啊!唉!我還聽說企管系那個自封校花的黃燕妮……」有人提供第二手資料。

  話還沒說完,馬上傳來一聲嗤笑,「校花?她也配?我們系上的冰山美人都沒說話了。」幾個人一致轉頭,望向窗邊那個恍若事不關己的當事人。

  「咱們冰山不喜歡沽名釣譽嘛!」這話的音量稍高了些,可惜冰山的臉依舊無溶解跡象,眾人同聲一歎。

  「別離題了,聽我說完。」先前那人拉回眾人的注意力,「聽說黃燕妮已放話要倒追他,不准人家跟她搶耶!」

  看不出來阿昊這麼搶手,難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依蝶百思不解,專心到有一隻手在地面前晃了老半天她依舊視若無睹。

  「她憑什麼?家裡有錢就了不起啊?」

  「人家老爸是黑社會老大嘛!女兒跟土匪一樣是很正常的。」

  「不管!喂!我們下課後去紫苑好不好?我查過了他今天有當班。」依蝶聽到有人如此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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