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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如果這是你「很習慣的老毛病」,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你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一個人面對它了,只要我在的時候,絕對不行。」

  抗議性地推開他,林詩皓因為不能講話,只能認命地讓齊家喂著喝了幾口水,幾秒鐘過後再咳。

  「你不要跟我說這根本不是什麼要命的大事、你一個人還不是好好地過得去這樣的屁話。我從來沒懷疑過你有照顧自己的能力,但是不讓任何人接觸你的病痛、你的弱點,這又能證明什麼呢?你會比較好過、比較快樂、比較偉大嗎?」齊家拍背的手勁不自覺地加大了幾分。

  林詩皓還在咳,沒辦法作出什麼反應。

  「你不願意朋友接觸到你不願示人的一面,干涉你獨攬在身上的所有事,卻寧願像我認識你的第一天那樣,在大街上吐得唏哩嘩啦,讓全世界的人見識你的狼狽?」

  林詩皓的咳聲小了點,但仍沒有暫停的趨勢。

  「你以為朋友是做什麼用的?「我」是做什麼用的?你只消撥個電話,就不用拖著虛弱的身體上街去買必需品,不用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像個老嫗似的關在房子裡生病,你懂嗎?」

  齊家空出一隻手去倒水,懷裡的人咳嗽有減緩的樣子。

  「你想我會在乎你變醜、難看,虛弱得像個鬼或是妨礙到我的生活嗎?你是真的不懂還是不願意懂,有人不會在乎你看得莫名其妙得重的那些東西,對你好、照顧你都可以不要有「為什麼」,就算是依賴也不會奪走你最強調的「獨立性」,詩皓……詩皓?」

  齊家碰碰已經停止咳嗽,趴在他懷裡靜靜不動的林詩皓,狐疑地轉個角度看她究竟怎麼了。

  臉上的紅腫未消,鼻涕眼淚口水糊成一氣,頭髮像田埂上的稻草束,林詩皓卻已經在他懷裡──睡著了。

  齊家抱她在沙發上躺好,進臥室去找了一床毯子給她蓋上,撫著她寧靜沉睡的容顏。「如果你能講話,這時候一定會反駁我。」手指擦過她紅腫的鼻尖。「不過我真的覺得你現在比帥不拉嘰地戴著墨鏡,或是不耐煩地睥睨著我的樣子,都要可愛多了。」

  第七章

  「你好,我是林詩皓,我現在不在家,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請在「嗶」聲之後留話……」

  朦朧隱約中,林詩皓一直以為這一段是她自己在作夢,很理所當然地繼續睡下去。

  「詩皓……你不在嗎?那……那怎麼辦?我又不敢讓我婆婆知道……嗯……」電話那頭微弱的女聲說著破碎的語言,接不上句子的時候還深吸了一口氣,傳出一聲類似嗚咽的聲音。

  就是這一聲壓不下去的啜泣,讓林詩皓完完全全地清醒過來,再花兩秒鐘看清楚四周,然後準確無比地摸到電話,拿起話筒。

  「舒雅?舒雅是你嗎?你怎麼了?」聲音裡仍有些睡意,不過意思和意識都很清楚。

  「詩皓?詩皓你在呀……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是聽到好朋友的聲音太高興,還是終於壓抑不了,電話裡的女人原本時有時無、極力掩飾的小聲哭泣,一瞬間潰堤爆發,哭得肝腸寸斷,一瀉千里。

  「舒雅你別光顧著哭呀!先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嘛?!」林詩皓抓著話筒只能幹著急,推開身上的毯子,從沙發上站起來踱步。這一抬眼,才發現不知何時就坐在對面沙發上,一臉問號望著她的齊家。

  林詩皓對他聳聳肩,做出一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的表情,好像一睡醒過來就和他一起聽電話,是天經地義、每天都會做的事一樣。

  「至堯他……他走了……哇……」楊舒雅勉強擠出了這幾個字,另一波更大的淚水就緊追而來,淹沒掉她片刻的理智。

  「至堯走了?走去哪裡?他為什麼要走?你先把話講清楚再哭嘛!舒雅……」

  「至堯他走了……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嗚……」傷悲至極的女人只能一再重複著相同的話,在她抽抽噎噎兼吸鼻涕的聲音當中。

  「唯唯呢?舒雅,那唯唯呢?」林詩皓想起那個四歲不到,平時依賴強勢媽媽甚深的小小孩。舒雅崩潰了,不曉得唯唯有沒有怎麼樣?!

  「唯唯去幼稚園了……哇……」

  情況還不至於太糟嘛,至少舒雅還能順順當當地照料唯唯出門上學,當她一個人在家才發作,這表示這個媽媽腦袋瓜還是很清楚,只是碰上了不知什麼問題一下解決不了,急哭了吧。

  「舒雅?」林詩皓試探地叫了她一聲。

  「嗯?」應是應了,哭還是照哭。

  「舒雅你慢慢哭,不要哭得太用力嗆到了。」邊像哄小孩那樣哄她,林詩皓邊瞄著自己的表。「我大概一個小時之內到你那裡,你不要亂跑,乖乖等我到喔!」

  「嗯,好。」沒有異議,無條件贊成。

  「還有,舒雅,我要喝水果茶,熱騰騰、新鮮的喔,你待會兒掛了電話趕快去煮。」找件事給她做,免得她真的哭上整整一小時。

  「好,沒問題,待會見。」然後輕快地掛了電話。

  林詩皓呆瞪著話筒,只有不變的嘟嘟聲回應著她。

  開始有種上當的感覺。

  「怎麼了?」從頭到尾純粹旁聽的齊家,突然開了口。

  「我朋友舒雅出了點事,我現在得趕去淡水一趟。」林詩皓沖進浴室梳洗,五分鐘後再沖出來,齊家還站在她家客廳。「你不用上班啊?」

  「今天是禮拜六,周休二日。我送你去淡水。」他搖搖不知什麼時候就拿在手上的車鑰匙。

  「你要和我去?」林詩皓沉吟了兩秒鐘。「也好。」如果是至堯的問題,她會需要一點男人的意見。

  一直到上了車,林詩皓才想到要追究他們倆「共度一夜」這個不爭的事實。

  「你在生病,需要人在旁邊照料。」齊家穩穩地打著方向盤,理直氣壯地。

  「你昨天說的是『在我恢復之前』,我犯過敏從來就沒超過五個小時的紀錄,更何況一直到隔天,你早就該走了。」

  「你後來睡著了。」他還是一派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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