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玉簪飛龍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夜深了,玉簪深深地瞧著永瓊熟睡的面容。指尖輕輕劃過他高挺的鼻樑與薄薄的雙唇……「爺,您開心嗎?如果你成了太子,做了皇帝,會比現在開心吧?其實,做皇帝又有什麼好?又要看奏摺,又要訪民情,今兒個水災,明幾個天旱,後兒個又打仗……操的心太多了,單止那三千佳麗,六宮粉黛也夠讓你煩心的了——不是嗎?如果你肯陪著玉簪回老家去種一輩子田有多好……可惜,玉簪知道你不會!你生在皇家,長在皇家,就算將來死了也是葬在皇陵。

  「而我呢?一個小小的宮女,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不對,爺是會傷心的吧?多半張總管、八阿哥、九阿哥還有魯大哥也會陪著爺歎兩聲,然後各自散了去,幹自己的事兒也就忘了玉簪這麼個人。可是,爺,玉簪不想你也那麼快就忘了我啊!哪怕你只為我傷心個一兩年,然後每每聽見蟈蟈叫或是瞧見……玉簪現在才知道,原來可讓爺記起玉簪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一滴涼絲絲的淚滴在他的眼角再順著鼻尖滑下,倒似他的淚……永琮醒著,卻不睜開眼。這算是表白嗎?但後頭那幾句未免有些不祥。

  「玉簪知道爺天生就是當主子的,是不可能像玉簪那樣過日子的。都怪玉簪不好,壞了爺的事,若不是我,爺現在已經娶了那位何小姐……可爺你知不知道,爺娶不成那何家小姐,玉簪是很歡喜的……

  「現在玉簪想清楚了,就像十一爺說的,你去做該做的事,玉簪絕不會再牽絆爺……只求爺還記得有玉簪這個人就好了……」

  她的聲音漸低,最後成了隱約的抽泣。待屋子靜了下來,永琮翻身坐起,瞧著她滿是淚痕的臉,嘲弄的薄唇溢出的卻是溫柔,「不牽絆——已經太遲了!」從她闖進他的生活,他的生命就已註定會有不同的結局了吧?

  玉簪是下定決心要走的。可是……當她再次轉回到「鹿圃」時,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走呢?或許,迷路只是她為自己找的一個好藉口吧?真的捨不得,捨不得那床柔軟的錦被;捨不得那些好吃的點心;捨不得那些個花花草草;捨不得這些用黑眼睛看她的鹿……就是捨得不爺?!

  她舍不下那些東西,卻怎麼連想都不敢想到爺呢?好怕——就這樣哭出來。可,為什麼不能哭?這裡又沒人……

  「我為什麼不能哭啊?」她嚷嚷,用袖子抹著臉上的眼淚鼻涕。鳥鳴乍起,一群鳥雀驚飛,連她不遠處的那只小鹿都抬起頭瞅著她,然後迅速逃開。

  玉簪怔了怔,就聽見了一個帶著笑的聲音:「一個連動物都怕的愛哭鬼,怎麼能讓七爺著迷呢?」

  「鷹?」玉簪看著他,忽然就平靜下來淡淡地道:「動物其實是很聰明的,總是先一步感覺到殺機與危險,它們會躲得遠遠的;可人就不一樣了,有時候,明知道自己走的路有多危險,卻停不下來。」她站起身,打水擦乾淨臉,然後又道:「為什麼這樣看我?我雖然是一個沒見過多大世面又不識幾個字的宮女,可是我不笨,一樣知道哪些是該做哪些是不該做的,不像你明知道自己不對還不知道悔改……真是讓人失望!」

  目光一寒,鷹冷笑道:「我是你什麼人?你要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我做人但求隨心所欲,別人的喜惡與我何干?

  「隨心所欲?你現在聽命於人,又何談隨心所欲?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的一條走狗而已!」玉簪含怒傷人。鷹的臉色鐵青,握著創的手緊了緊,卻終究只是冷哼。

  玉簪也不理他正要走卻聽一人拍手叫好:「罵得好!真是痛快……」

  「什麼人?」被來人攔住路,玉簪怒叱。

  那人卻漫不經心地道:「許久不見,玉簪姑娘想是受盡愛寵,連膽色也大了許多。」走近一步,那人的臉晃在奪目的斜陽下,陰森的笑駭了她一跳,「你,你怎麼竟會在這?」這個活死人似的怪物。

  「難到玉簪姑娘忘了我也是六爺的手嗎?」高寂對她笑笑。

  那算是笑嗎?雖然玉簪在那張臉上怎麼也找不出笑來,但直覺他是在笑,「你們想怎樣?別忘了這裡是皇上的行宮,你們若要在此行兇,可是找錯地方了!

  「行宮?別說是避暑山莊,就算是皇宮大內,死個把個人又算得了什麼,有誰知道?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殺你——如果餌死了,魚又怎麼會上鉤呢?」

  看著高寂面無表情的臉,玉簪倒先笑了,「別做春秋大夢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就算是我當著七爺的面死了,七爺都不會眨一眨眼。拿一個小女子來要脅七爺那樣的人,你不覺得愚蠢嗎?」

  「我愚蠢?是嗎?怎麼我不覺得?」高寂冷森森地對著她笑,「你該求著七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能讓你保住一條命才是啊!

  「可惜他不是要做英雄,而是要做天子……」玉簪低哺著,眼見高寂逼近,不願落入對方手中,扭身避開。誰知剛跑了兩步就有硬物打在後心,一個踉蹌已跌在草地上,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而待她轉頭,一片陰影已悄悄地遮住她,「你做什麼?鷹!」聲音有些尖,少了幾分陰森多了幾分怒意。

  「拿開你的手!」鷹冷冷地看著他,劍鋒半露,眩著高寂的眼。

  高寂不情願地退了一步,陰森森地笑道:「我早瞧出來你是看上這個丫頭了。要不然上次刺殺七爺失敗……怎麼竟沒殺了這丫頭滅口呢?可憐那個綠兒還一心一意地戀著你……」

  「住口!」鷹冷喝一聲,耐著性子道:「咱們是來辦爺交代的事兒,可不是來要嘴皮子的。」

  「這個我知道,倒是鷹兄你可別因私忘公,誤了爺的大事才是。」高寂冷笑著,轉身離去。

  鷹看著高寂走遠,站了半晌才回身對玉簪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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