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玉簪飛龍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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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夜,可以清楚地聽到窗外的風聲。沒有燈光,只有月光映著雪色,把窗紙也染上淡淡的青光。 「姐姐,你睡著了嗎?」玉簪身後的人翻了個身,難以成眠。 「還沒……」她遲疑了,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姐姐也是睡不著的……姐姐,你說皇上會把皇位傳給哪位皇子?」 透著興奮的聲音讓她淡淡地皺了皺眉,看看身前看似熟睡的影子。她壓低了聲音,聽來模糊得像一聲輕歎:「這種事和咱們沒關係的……」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新皇登基,必會重選秀女入宮,而她們這些入宮已久的宮女便有機會離開皇宮了。「又不是什麼得寵的奴婢,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很久沒有出聲,她終於低低地道:「睡吧……」 「怎麼睡得著呢?」 聽見歎息,玉簪微微合上眼。「你若再不閉上嘴,怕不用等出宮,就先掉了腦袋……」 身側傳來歎息,便聽不到聲音,她卻慢慢睜開眼,盯著晃在牆上的樹影,一夜未能成眠。 玉簪是一個宮女,一個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宮女。她知道,在偌大的紫禁城裡,她秦玉簪不過就是個記錄在冊的名字罷了。現在不會有人注意她,以後也不會有人記得她的存在。 管教她們的「姑姑」曾說過:「美麗就是女人的一切!一個女人若生得不美麗,倒不如投胎做了草木,雖只是一春之美,卻還得了萬歲爺的讚美。」姑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她沒見過的憂鬱,讓她記起嚴厲刻薄的姑姑原來也曾是個和她一樣做過美夢的小宮女。 「絳雪軒」外那株皇帝最愛的海棠花她從沒見過。因為她不特別美麗,所以一進宮就被派到西苑。就連皇上和那些受盡寵愛的貴人們她也只是在每年的臘月「冬嬉」之日才能遠遠地看上一眼。 雖然她是漢人入旗,祖上三代都沒人出過關親歷過「塞外冰雪」,但旗人自喻「冰雪之子」,把冰嬉定為「國制」永存,她還是知道一二的。每年臘日是西苑最熱鬧的時候,她愛瞧熱鬧,和她最好的宮女綠兒卻是厭惡非常。「近不得貴人身邊,又有什麼好瞧的呢!」這個「貴人」倒不指望是皇上,可要是被哪個阿哥、貝勒瞧上眼那也是飛上枝頭啦! 玉簪知道綠兒心裡想的是什麼,就像綠兒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一樣。從她進宮認識綠兒快有八年了,就算是陌生也變成熟悉,疏離也變成親近,不管怎樣都會是一輩子的姐妹吧!可是隨綠兒再怎麼想,也不過是做些白日夢罷了,她們不過是些宮女啊! 像她們這些不出眾的宮女,十三歲入宮,好命地跟上個好主子,大了指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地嫁出宮去;要不就老老實實地不生事非,混到二十七八打發出宮也算太平;最怕是惹出事來魂斷紫禁城,葬於荒郊化做白骨,待家裡人最終知道消息時連個墳頭都找不著。 還能有什麼奢求,只盼平平安安地過個幾年出得宮去也就是了。 她踮著腳,攀上一枝半綻的梅花。還未折下,突聽一陣陌生的腳步聲,進來的是個暴躁粗魯的聲音:「十二實在是太過分了!仗著是納喇皇后所生,就瞧不起咱們這些個做哥哥的。其實有什麼了不起,皇后?!不過是個不受寵的斷發皇后罷了,就連葬制都是擬照歷代皇貴妃。比起七哥你的額娘孝純賢皇后還不是差遠啦!」 玉簪猝然鬆手,花瓣似雪樣落在她的身上。她躲在樹後撫著胸口,一臉驚懼。不是吧?!她只是個小小的可憐的沒人要的小宮女啊!不會這麼倒黴聽到什麼不該聽的秘密吧?! 「我說老九,你最近的火氣可是越來越大了……不是早就告訴你冬天不要進補太多嗎?」溫和卻難掩椰榆的聲音讓她不自覺地發抖。不知為什麼,竟莫名地畏懼起這個有著溫文優雅聲音的男人。 「七哥又開玩笑……」有些懊惱,卻拿面前的斯文男子沒轍。「皇阿瑪說要『禪位』那可不是個笑話,瞧瞧現在朝野上下哪個不是躍躍欲試?偏七哥你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永琮回頭,眼中笑意愈深。「皇阿瑪萬壽乃是八月,還有近一年的時間,你倒是著哪門子急呢?」只不過,父皇真的要禪位?!那個自詡「十全武功」「澤被萬世」的大清帝王啊!雖然身為皇嗣後選人之一,他愛新覺羅·永琮躊躇滿志、野心勃勃,欲放手一搏,但現在真的是好時機嗎?!這點就連他自己也非常疑惑。 輕輕彈去肩上沾染的一瓣梅花,永琮恢復淡淡的表情道:「若你還是氣不過十二弟,就約他摔跤好了。既教訓了他又不怕皇阿瑪降罪,豈不是一舉兩得。」 九阿哥永恩撇了撇嘴,「永基那小子哪兒敢和我比試呢?倒是七哥你……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除了六哥、八哥、十二外還有誰能和你爭呢?老十、十三他們雖是意向不明,但也不見得就會幫著六哥他們,十一那個書呆子根本就不用理會。十四、十五、十七那幾個又根本都是毛孩子,連爭的資格都沒有。七哥到底還在擔心什麼呢?!」 「老九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難道竟看不出……」 「姐姐!」一個大嗓門大大咧咧地傳過來,讓永琮皺起了眉,目光銳利如劍。風過技搖處有微弱的呼吸,顯然是他疏忽了。只是沒想到向來少人的西苑也有這種專聽人是非的狗奴才。 目光閃爍,沖永恩一點頭,就聽老九一聲大吼;「出來!」 聲音大得險些震破永琮的耳膜。他掏了掏耳朵,輕鬆地退了兩步。嗯!果然還是九弟「獅子吼」有氣勢。 如果可以,真的是不想出去。但那冰劍一樣的目光活似一根針刺進玉簪的背脊,然後一直麻上頭皮。 「綠兒,這次可給你害死啦!」心裡嘀咕著,不得不一步步蹭出來。 「大膽狗奴才!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邊做什麼?是偷了東西還是想做些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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