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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算了,你決定怎樣就怎樣好了,大不了我就隨你一起去好了——我決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哭什麼呢?」魏子都愛憐地看著她,「我不過是去告狀嘛!別說我不一定有事,就是我真有什麼事你也得好好地活下去。」

  舒斷虹看看他,突然悲從中來,一下子大哭起來,邊哭邊道:「你是我的殼我的家啊!沒了殼沒了家,你叫我怎麼活下去呢?!」

  沒聽明白,魏子都皺著眉看向她,長歎一聲後,緊緊地摟住她,「你放心,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還沒娶你為妻,我又怎麼捨得死呢?」

  笑意未生,淚又湧出。就連舒斷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愛哭。咬咬牙,她一抹眼淚,看著眼前這個早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少年,「好!你去!可你得答應我絕不會像魏伯父那麼傻為了一張廢紙就等著人來殺。」

  「你放心,我不會像爹那麼傻的。」他的父親愚忠,他可沒那麼傻。

  舒斷虹擰著眉頭看他,突然一把抓住他,「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一起去。」

  魏子都看著她,低頭抵著她的額頭,「你難道要一輩子當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嗎?你要知道,像我這麼大的人,真的可以做人相公,做人父親了。」

  他的嘴唇輕輕觸碰著她的唇,柔軟而溫熱,不像她的,乾裂得像旱季的大地。她圓睜著眼,不知所措,只知傻傻地看著他微斂的眉眼,垂下的黑髮……

  唇,一觸即分,兩個人的臉卻都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魏子都搔著頭,愣了半天居然說:「你這樣看我,很難繼續的。」

  「死小子!」

  反手要打,可觸到他的眼神,舒斷虹又是一陣臉紅,忽然傾近身,踮起腳,飛快地在他臉上一吻,便扭身跑了出去。留下魏子都怔怔地捂著臉,個自覺地露出微笑。可瞧瞧手裡的血書,笑便黯淡了兒分,苦澀了幾分,「斷虹,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原來,思念一個人竟是這樣的痛苦,帆影還未從視線中消失,思念就已如潮水般湧來。早知原來她是這麼捨不得他,她就該在船開的那一刹那跳上踏板隨他同去。不是沒有分開過,可是上次卻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這算什麼?人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卻因為關係的變化而就得不同嗎?

  沒心情做事,好像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似的。灶膛裡的灰是冷的,屋裡除了陰冷之外就是死一樣的寂靜,晚上回到家卻感覺不到一絲人氣,好像這間屋子根本就不是一個家。

  大力哥說她整天恍恍惚惚地不知在想什麼,想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整天究竟在想些什麼。有時候想起她和子都從前的事,有時候又會掛念著子都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可更多的時候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整個人坐在那兒腦子一片空白,心卻塞得滿滿的。不生火不做飯,甚至記不得一日三餐按時吃飯,餓得胃疼才胡亂填些東西人腹。

  等到晚上,屋子裡黑漆漆的,她就坐在門前,癡癡地看著巷口,偶爾閃過微光她也以為是子都回來了。因得眼睜不開才爬到床上,枕著子都的枕頭昏昏人睡。

  在夢裡,十天倒有九天是夢到子都的。子都有時候很小很小,會扯著她的衣服哭著問:「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是嗎?」;有時候又一眨眼變成現在的模樣,摟著她溫溫柔柔地說:「等我回來。」;有時候是笑的,一張臉俯得低低的,仿佛連氣息都拂過她的耳邊;有時候卻是技散著頭髮,瞪著一雙眼,滿臉的血,對著她叫救命;甚至有一次當她接近微笑的子都,剛剛伸手握住他的手時,他的頭突然……突然就那麼滾了下來……

  從噩夢中驚醒,她緊緊揪著被頭無聲地哭泣。天沒亮,她就抱著包袱趕到碼頭,可站在碼頭上瞧著天邊漸漸放亮,船一艘艘地升帆起航,她卻蹲在跳板前捂著嘴出聲痛哭。她好怕——怕自己這一去所見到的會和她所夢到的一模一樣。她好怕好怕,伯到連船都不敢靠近……

  日子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二百多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卻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不知怎麼熬過來的。而時間越久,她的夢就越可怕,以至於她會整晚坐在床邊卻不敢合眼。這一天,又是一夜未眠,一大早趕到碼頭上,趁著沒有客人把小面攤收拾得乾乾淨淨。就連桌邊凳腿都抹了幾次——不記得是誰說過心煩意亂的時候手裡有活兒忙忙碌碌的反倒會靜下心神來。

  舒斷虹用水沖洗過青石板,停不到半刻,就又跑去洗乾淨手背了一袋面過來和麵。滿頭的汗,一手的面,一不小心麵粉濺到眼裡,伸手去揉更弄了滿臉的麵粉,一身的狼狽樣。本來眼睛倒是不痛,可不知怎麼了,舒斷虹鼻子一酸,眼淚劈哩啪啦就往下掉。

  張大力每天都習慣性地繞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看到舒斷虹在哭,倒真嚇了他一大跳,「你幹什麼?一大早就躲在這兒哭……怎麼了?你倒是說句話,誰欺負你了?哥教訓他去!」

  「不關你的事。」瞥他一眼,舒斷虹扭過身去匆匆抹淚。

  「不關我的事?這鎮江府哪個不知道你舒斷虹是我張大力的妹子!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敢……」突然住口,張大力瞅瞅舒斷虹,「你該下會是為了子都那小子吧……不說話!那就是嘍!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那小子哭,我記得當年我差點兒扭斷你的胳膊你可連一滴眼淚都沒掉……」牽起嘴角,張大力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心酸的什麼勁。苦笑一下,他微微蹲下身,「別哭了!子都去考狀元那是好事啊!你等了這麼多年也終於盼到頭了,你呀!等著做誥命夫人就行了,哭什麼呢?」

  舒斷虹抬頭看看他,欲言又止。張大力看著她一張苦臉還沒說話就聽見外頭鑼聲震大,人聲喧鬧,也不知是誰在放炮仗,「咦,好像是朝這邊來的,一大早的誰呀?鬧成這樣……」探頭一看,張大力跳起身,「快瞧瞧,那不是知府老爺嗎?那旁邊的……斷虹,你快起來,這是來報喜的差爺啊!」

  心猛地一跳,舒斷虹連手都沒擦就那麼蓬頭垢面地沖出去。果然,當中那個穿著官服的下就是曾見過一面的知府大人嗎,瞧他那一臉的笑 身邊是兩個外罩大紅布衣的差役,其中一個打著銅鑼,另一個則手捧著大紅帖子,這一幕眼熟得就像昨天才發生過一樣,確實是報喜的!和三年前幹部中瞭解元時一模一樣。舒斷虹眨著眼,鼻子酸酸的,一雙手只是絞著衣角,腳卻像釘在地上似的一步都邁不動。

  「你怎麼了!斷虹,樂傻了怎麼著?」張大力申手一推她,見她不動忙伸了去接喜報。聽著報喜的衙役唱諾不止又趕忙遞上散碎銀子,「有勞各位了,多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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