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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林愔愔紅著臉,又羞又恨,口中卻一直罵個不停,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冒出來那麼多的髒話,平日在「春釀居」聽到髒話只覺厭惡,但現在只嫌記得太少。

  大漢淫笑著,毫不在乎她的謾駡。

  林愔愔破口大駡著,恨不得跺了他的髒手,雖然雙手被抓,但她的腳還是一個勁地踢著壓下來的大漢。

  大漢毫無感覺似的任她踢踹,頭埋在她的肩上,已令她噁心得想吐,她使勁踢著,忽然覺得抓她的手無力地下垂,不覺用力掙脫,然後用力推開他。

  見大漢軟綿綿地仰倒在地,她驚惶起身,這才瞧見有一個男人靠著牆,以一柄劍支著沉重的身子。他——

  瞥見他胸前沁透衣襟的鮮血,她惶然上前,「你怎麼樣?」

  那人抬頭,是一張年輕的面孔。「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那人已經死了?你怎麼受傷的?」扶住他欲倒下的身體,林愔愔以全身的力氣支住他沉沉的重量,「你、你怎麼樣了?」

  她又急又慌,那人卻倒還能開玩笑,「我沒事,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的……姑娘,你快走吧,我看那些叛軍馬上就會追來的。」

  「你這樣子我怎麼能走呢?」林愔愔看著他,微有怒意,「這世上並不是只有男人才懂得知恩圖報這個道理的!」

  他笑了,笑起來還帶絲稚氣, 「既然姑娘不怕,可不可以幫在下一個忙呢?」

  「公子儘管開口好了。」就算是不安,她也努力保持笑容決不讓;自己感到害怕。

  他笑了,眼中閃過一絲激賞。「我叫盧益,是郭大將軍的部下。這次進長安就是為了打探叛軍的兵力佈置;如果姑娘能把這張圖紙帶給我的夥伴,在下感激不盡……」他喘了下氣,抬頭見她神思不定,不禁歎息。這女人呵!到底還是當不得大任的。

  禁不住心跳,林愔愔抓牢他的手。急急地問:

  「你真的是郭大將軍的部下?那你認不認得一個叫杜白石的人?」

  「你——」盧益抬頭看他,忽然道:「你、你該不會是杜大哥的夫人林愔愔吧?」

  「是!我是林愔愔,是杜白石的妻子……」她的淚忍不住落了下來,「你知道他!他在哪兒?」

  「你真的是林愔愔?」不是他疑心重,實在是這女子和杜大哥口中的那個柔弱女子不太一樣呵!就是他剛剛聽到那些粗話,怎麼也不像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嗎?

  「我當然是!杜白石只有我一個妻子,難道這也

  是冒充得來的嗎?」見他不信,她越發急了。

  「我信,怎麼會不信呢?」這股醋勁好像有點兒像了!盧益眼中有了一絲笑意。「杜大哥和我一起進的城,只是剛才遇到叛軍的時候失散了。我受了傷又不太熟悉長安的地形,所以……」說出來還真是不太好意思,堂堂一個大男人還會迷路會讓人笑的。

  林愔愔皺眉,有些失望,「進城時你們沒約好若失散了在哪兒相聚嗎?」

  「有,怎麼會沒有呢?你看,他還給我畫了一張圖呢……」盧益伸手入懷,取出的卻是一團被血濡濕的血紙,「只可惜弄成這副樣子,還上哪兒找那個什麼『慈心庵』呀!」  ,

  「『慈心庵』?他叫你去『慈心庵』?」林愔愔揚眉笑了,「我帶你去。」

  「不行,這樣做太冒險了!城裡都是安慶緒的叛軍,就算遇到的不是特意追捕我們的精兵而是像剛才那樣想掠奪財物後開小差的逃兵,也不好應付。」揚起眉,盧益道:「嫂夫人,你不要管我了,你現在就去『慧心庵』,把叛軍兵力佈置圖交給杜大哥,讓他快出城。」

  「不行!就算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白石的好兄弟,而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凝目沉思,林愔愔忽地一笑,「你放心,我有好辦法。」

  「這就是你的好辦法?」盧益低頭瞧著自己腳上那雙粉底繡了黃花的大號繡花鞋,臉上的神情可是好看極了。既氣且怒又是尷尬又是羞臊卻偏偏無可奈何。

  「這法子不好嗎?」林愔愔後退一步,仔細打量著已換上女裝的盧益,隨手再添上一抹胭脂,「你都不知道我和旋姬為了這些衣服跑了多少路,尤其是那雙大號繡花鞋……」她低低一笑。「你瞧,現在我是個男人,你卻是個女的。就算讓那些叛軍瞧見也只道咱們是對逃難的兄妹,誰會猜得到你就是混進城的探子呢?」

  盧益努努嘴,閃了一下,臉上居然一紅,「我自己可以走,嫂夫人不必扶我。」

  「別傻了!你的傷雖是包紮好了,但總比不得沒受傷時來得靈便。再說了,你現在是個嬌嬌弱弱的大姑娘,我這做兄長的扶受驚的妹子有什麼不妥呢?」她半轉了頭,禁不住笑,「你這樣紅著臉更像個大姑娘呢!」

  盧益他還能說什麼?此時此景,他也只能苦笑。

  避了大道穿小巷,左躲右閃,即便仗著對地形比較熟悉,也是險象環生、驚險異常。待到了「慈心庵」,天已經黑了。慘淡的月色,風吹過竹梢,似竹笛婉轉,似胡琴淒切,這是一個悲情女子的心在風中哭泣,卻有絲絲淡淡不滅的期盼。

  自叛軍殺入長安,已經好久沒有來過了。她輕輕推開了門,見滿地灰塵,蛛網遍生,幔幕殘破,只有蒙塵觀音慈悲的笑依舊。

  「白石!」她喚了一聲,緩步走進後堂,惟見嫋嫋香煙,桌上尚供有果晶,卻不見那拜奠之人。「白石……」她垂眉微顫,忽聽身後「吱呀」一聲,猛地回頭果見那張她夜夜於夢中見的面孔。

  「白石。」一聲輕喚,淚就下來了。不是喜不是悲不是感春傷秋,淚就那樣自自然然地落了下來。她只是想哭,想哭……

  兩相凝望,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杜白石只上前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那種溫暖是她戀了一生的歸屬。

  「杜大哥!」雖然不忍,盧益還是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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