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無語問情天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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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她微笑,再次在兩人之間豎起淡漠的冰牆。 「溫泉水滑——洗凝脂。」 驪山美蓉池。沁在溫熱的泉水中,林愔愔癡望浮在水面的花瓣,神思恍傯,許久,一滴淚落在水面,蕩起微瀾…… 「為什麼哭?」楊貴妃幽幽一笑,「本宮還以為你這膽大包天的女諫根本就沒有淚呢!」 林愔愔苦笑,「娘娘取笑了。愔愔何曾膽大包天呢?」 「沒有嗎?」楊貴妃看著她,冷笑,「當日在昭陽殿下,你借曲明心,更大膽直諫,本宮還以為你根本就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呢!」 林愔愔沉默片刻,終於道:「娘娘在生愔愔的氣?」 「是!我是在生你的氣。」楊貴妃娥眉倒豎,「我知道你和那些偽君子一樣認為我是迷惑君王、禍國殃民的禍水,是不是?」 林愔愔悠悠一笑,「既然娘娘這樣認為,為何不讓皇上治我的罪呢?」 楊貴妃冷哼一聲,只是冷冷地看她。 林愔愔微笑,「娘娘雖然生氣,卻並未怪罪我。是嗎?」 「我不怪你……」楊貴妃苦笑,眼中浮上一層淚霧,「我能怪誰?我敢怪誰?在這世上,只有世人怪我、恨我、棄我……我能怎樣?」 「皇上不理朝政,是我的錯!重用奸佞,是我的錯!罪逐名士,是我的錯!就連他拋棄一個曾寵愛的嬪妃,也是我的錯!難道我楊玉環真的是大唐的罪人嗎?!」 「娘娘不是罪人,娘娘只是一個受人誤解的可憐人……」 「可憐人!」楊貴妃苦笑,「天下最可憐的是女人!女人中最可憐的是活在愛裡、為愛而活的女人!」 猶豫了片刻,林惜怊終於道:「有些話,我一定要說,請娘娘不怪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楊貴妃苦笑,「不錯,楊家因我才得以坐大。可是現在,我已經無法壓制他們。我堂兄楊國忠在三郎心中已有無法取代的地位,即使我開口,也不會令三郎對他的寵愛有絲毫減少。」 林愔愔不禁皺眉。她知道楊國忠幾年之內即由禦史升為宰相,為宰期間又在四十多個部門兼職,如御史大夫判度中,權知太府卿事,蜀郡長史,劍南節度支使,營用副大使,司農、出納、監倉、史部尚書、榮文館學土、鑄錢使等等,可說權傾朝野,掌控局勢變化。(事見(容齋隨筆))她一直以為楊國忠之所以有今日,全靠裙帶關係。但現在想來,他能有今時今日,必有其過人之處。 她苦笑,幽幽道:「八月,大雨不止,吳中大饑。令朝野上下憂心不已。楊相國卻命人在全國搜集最好的莊稼當樣品送給皇上,並說:『雨雖大,卻不能形成災害。』而扶風太守房官上報災情,卻反被訓斥,幾乎官帽不保。各地方官再也不敢報告災情。自此,也都學會了報喜不報憂的作風……」 「不會的!」楊貴妃慘白了臉,「我知他奢侈淫欲,受賄獻媚自是難免……可他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幹金一品官,百錢一畝田。」這千金一品官是指千兩黃金可買一品官做,而一百錢則可買得一畝上好良田。這賣官買田的人可都是娘娘身邊親近的人。 「是楊國忠?還有高力士?」楊貴妃不禁呻吟,「我錯了!我不該引薦他入朝為官的。」她哀聲道:「可是,一個在宮裡陰謀詭計中求生存的女人,若在朝中沒有可倚仗的勢力是多可怕的事呀。」 「娘娘現在後悔也不遲呀!」林愔愔道,「若娘娘肯向皇上進言,招安祿山入朝為相。既可削弱安祿山的兵權,又可壓抑楊相國的權勢。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你說得不錯。」楊貴妃沉思後亦笑了起來,「真可惜,如此才華卻非男兒之身。」 男兒之身?!林愔愔笑了。如她是個心懷大志的人,又何必非要生做男兒呢?只是,她是個甘於平淡的人。無論是男是女,她只希望能和自己所愛的人相依相偎永生永世…… 十一日的長安,已人隆冬,蕭瑟而淒涼。 在這樣的冬夜,燃一爐檀香,捧一盞清茗,讀一本好書,確是人生一大快事。 林愔愔側耳聆聽,在呼嘯的風聲裡辨出急促的叩門聲。她皺了皺眉,拋下書卷,急步走到門前,「是誰?」她問,聽到門外人含糊不清的回應,雖然聽不真切,卻聽出是林唯文的聲音。 匆匆開了門,狂風卷著雪片撲進門,帶來陣陣寒意。油燈「噗」的一聲滅了。 她掩袖半掩面,在門外燈籠微弱的幽光下看清了林唯文驚惶慌亂的神情,不覺心驚。 「愔愔!」林唯文喘息著。即使房裡溫暖如春,他卻止不住顫抖。 「發生了什麼事?」林愔愔燃亮油燈,冷靜的神情令他略感不安。 「白石——他被關入天牢了!」他終於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楊國忠他們知道了白石與太子的事,便以『莫須有』罪名陷害白石。如今,白石已被打人天牢,等待三司會審。」 「是什麼罪名?」林愔愔歎息,雖感悲痛,卻不意外。 林唯文一歎,「那群奸黨也不知使了什麼花招,居然找到幾個今科進士,指證白石為秋試副考官時出賣試題給他們……天曉得他們怎麼會想到這罪名,誰都知道杜家的家產花三輩子也花不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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