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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久別重逢的驚喜是屬於有情人的,而她——搖晃著身子,她茫然向前走。卻有人追上她,她回頭對上一

  對了然同情的眼。

  「沿著這條路走,盡頭就是『慈心庵』。」將傘塞到她手上,她奉上一抹淺笑離去。

  「『慈心庵』……」遙遙望著那對相依而去的人兒,即便風雨中無遮無避,卻仍是一幅幸福溫馨的畫面,讓人心泛甜蜜。看著看著,她淚就落了下來。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感動。迎著風雨,她忽然笑了。這時,她不再不知何去何從,不再漫無目的。她只轉身,沿著這條路走,路的盡頭是她的目的地。

  在路的盡頭,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間破舊的庵堂。單瞧外觀不像寺廟而像是一個祠堂,徐徐走進去。嫋衾香煙中,觀音慈悲的笑在她心底漸擴做一朵白蓮。她緩緩跪下,在隱約傳來的梵唱中心漸平靜。還記得母親在世時篤信佛教,她便時常陪著母親參佛覲香。或許就是在佛香書韻中她養成平和的心境。但紅塵愛恨中,平和又可以維持多久?

  她幽幽苦笑,抬頭見一灰衣老尼含笑望她,慈眉善目中透著悠然與淡泊。「姑娘來上香?」

  「是。」林愔愔道:「師太,我還想求支簽。」

  「求籤?」灰衣老尼微微一笑,「這『慈心庵』不過是個讓人靜心之地,何來打卦問簽之事呢?」

  「可是,可是那位姐姐——」

  「你是說貞兒吧?」她笑了,「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但為使人安心,靜水也不得不說了善意的謊言。姑娘你……」

  林惜惜苦笑,「原來安慰的謊言也會成真的。」

  靜水半俯了身。「姑娘也有心事?」

  「沒什麼。」林愔愔起身,「後堂供的是什麼佛?」

  靜水隨在她身後,笑道:「那供的不是佛。」

  供的果然不是佛,而是兩個牌位。好奇地走近,見那牌位上寫的竟是「杜公風飛之位」、「杜風飛之妻王氏

  慧芝之位」心中一動,她轉目相看。「這是——」

  靜水半垂頭,「這間庵堂原是一戶姓杜大戶人家的祠堂,不知為什麼卻突然棄之不用,只留了這兩塊靈位。後來,後來這兒的主人杜公子憐我孤苦無依,就准我在此處寄居。」

  見她斂眉不語,知她必也有一段傷心往事。不便再問,林愔愔只奇道:「這為何竟寫的是杜風飛之妻而非是杜門王氏呢?」

  靜水抬頭看看道:「聽說這王氏也是個真性情的苦命人。她本是杜家丫頭,卻偏偏戀上了杜家的少爺,杜家容不得他們離經叛道的愛情便把他們逐到街上。那杜家少爺本是自幼嬌生慣養,雖有為愛情拋棄一切的勇氣,卻終是經不起風霜雨打、困苦艱難,不出兩年就病死了。那王氏悲痛欲絕,但為了未滿周歲的稚子卻要忍痛偷生。誰知她含辛茹苦地把兒子養到八歲時,那杜老太爺突然出現,要領回孫子認祖歸宗。年幼的杜公子倒真是個有骨氣的人,竟寧願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決意照顧體弱多病的母親。但王氏早存死志又不原拖累兒子,竟趁夜靜無人之時用一根腰帶吊死在粱上……你!」無法開口,靜水滿腹狐疑,震驚萬分地望著跪於靈前的林愔愔,「姑娘,你這是——」

  淚流滿面,林愔愔連連叩頭,「兒媳不孝,入門半載竟未曾前來拜奠……」

  靜水驚揚眉,聽到身後輕微之聲,回頭驚道:「公——」

  搖了搖手指,杜白石面上亦滿布哀淒。「你先下去吧!」

  聞聲回頭,林愔愔終於還是沒有說話,只默然低頭。

  「為什麼你會在這兒?」杜白石低聲問,實在想不出還該說什麼。

  「我聽說這裡的簽很靈……」低低喃著,她到底還是讓在嘴邊打轉的那句話溢出口,「你這時應該在杜家的。」

  杜白石居然笑了,攤開手,臉上是種從未有過的滑稽表情。「到我今天才知道這世上許多事並不是我決定了就算數的。你都不知道杜家今天鬧了多大的笑話。而那個最大的笑話就是我自己……」他播了搖頭,敬香磕頭後,他用絲巾擦拭靈位,表情極其溫柔,「我知道你什麼都知道,也就不用瞞你什麼。當初我回杜家時,除了一心報復外,還因為我娘臨死的時候曾對我說,讓我認祖歸宗是我父親生前最大的願望。娘死後我要求讓娘的靈位放進杜家的祠堂,這麼一件事僵持了半個月那死老頭子才終於讓步了。我以為終於為娘爭到了她應得的名分,誰知那死老頭子竟然狠到在這娘和爹靈位入門的前一夜把所有的靈位都移走,只剩下一座空空的房子給我……那個時候,我真的想活活打死他。」回頭看她,他抹去所有傷痛的表情,「真難得你不哭喪著臉,而我又如斯平心靜氣,我想我們終於可以好好談談了。」

  沉默許久,林愔愔遲疑道:「我以為你會急著回去見你那位新如夫人呢。」

  杜白石笑了,「如果你現在到酒樓茶館裡就會聽說杜白石要納為新寵的那個女人已經挾私潛逃了。」看她驚訝地瞪大美目,社白石開懷大笑,「你知不知道那個忘恩負義的女人在留信上說了些什麼?她居然說不想再做被人利用的工具,也不想再讓人威脅她的生命安全,還大罵杜家的人都是一群無可救藥的瘋子。她甚至把自己偷錢的行為說成是拿取這些天被人耍弄的報酬罷了!當我看到那封信時候你知道我有什麼反應嗎?我只能笑,笑得前仰後俯,不可遏制地大笑……不過這樣也好,反正這麼一鬧死者頭子的臉上也不好看!」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其實她做得很對,選擇離開都是她最聰明的地方。如果——你也夠聰明的話,就該知道如何選擇。」

  沉默,林愔愔拭去眼角的淚,終於抬頭看他。「你知道嗎?在你沒出現前,我就作好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即使你娶了伊春兒,就算你不愛我不在乎我,我仍然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信你這一輩子就都困在仇恨之中,總有一天,你會懂得愛會愛我——這一點,我確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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